“我并非主张无条件退让。但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与中国的这场有限战争,长期化、僵持化,完全符合苏联的利益,而严重损害我们的全球战略。我们的首要对手是苏联,核心战场在欧洲。继续在朝鲜进行无休止的消耗,甚至在风险不可控的情况下扩大战争,无异于自毁根基。”
“因此,我认为,当前最符合美国全球战略利益的路径,是寻求一种‘体面且可控’的停战。利用当前战线相对稳定、双方都已疲惫的时机,通过谈判达成协议,将我们的力量和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真正的主要威胁——苏联身上。这并非失败,而是战略上的重新聚焦和资源优化。”
他的发言结束后,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没有掌声,也没有立刻的反对。他提供的不是激情澎湃的号召,而是冰冷残酷的账本和战略权衡。他巧妙地将“停战”与“对抗苏联”这个更高的政治正确绑定在一起,为主和派提供了坚实有力的理论武器。
几位之前主张强硬路线的军官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来自华盛顿的特派员飞快地记录着。
哈里森准将深深地看着陈晓,眼神复杂。他知道,这份分析一旦被送到华盛顿,必将引起主和派的强烈共鸣,并成为他们推动谈判的有力论据。
果然,此次会议的纪要和陈晓的分析要点被迅速上报。在华盛顿高层,关于朝鲜战争的争论本就激烈,陈晓这份从全球战略高度剖析战争代价、直指苏联渔利的报告,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主和派如获至宝,多次在内部讨论中引用其观点。
尽管谈判过程一波三折,期间战火仍时有反复,但通过谈判结束战争的思路,逐渐成为了美国决策层的主流共识。陈晓的分析,无疑在潜移默化中,为这股共识增添了分量。
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朝鲜停战协定最终在板门店签署。持续了三年的血腥战事,终于按下了暂停键。
消息传到关岛,反应各异。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心有不甘,更多的人是麻木后的平静。
不久,一封装帧精美的嘉奖令和一份来自cIA的特别慰问金,被送到了陈晓手中。表彰他在“朝鲜冲突期间提供的极具洞察力的战略分析,为理解复杂局势做出了卓越贡献”。
看着那份嘉奖令和那张数额不小的支票,陈晓独自在办公室里,无声地笑了,带着无尽的荒诞和疲惫。
内心吐槽:这算怎么回事?我,一个中国人,靠着对祖国军队的“深刻理解”,帮着美国人“认清”了形势,促成了停战,最后还拿了敌人的奖赏和奖金?这剧本,连莎士比亚都写不出来。功德无量?或许吧。但这功德的滋味,真是五味杂陈。
他走到窗前,外面是和平的、阳光灿烂的关岛。而他知道,在遥远的朝鲜半岛,那片被炮火反复耕耘过的土地上,无数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三年之间。
他推动了和平,手上却仿佛沾满了看不见的血污与硝烟。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席卷了他。他渴望结束这一切,渴望离开这个巨大的、无形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