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青州府衙的厢房吞没,白日还天气放晴,到了夜里这丝丝细雨却越下越大。
徐明礼白日跟着萧明玉忙了一天,不知吃了多少冷言冷语,却丝毫没淡了对她的热情。
回来后徐明礼不必戴着假面,便独自坐在床边,窗外的冷雨滴滴点点打在窗沿上,他沉寂在那里良久一动不动,雨声纷繁错乱的音节是唯一入耳的声响。
房间只点了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把他整个人照得也半阴半阳。
“公子。”贴身侍卫徐峰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禀报,“郡主……并未饮用您送去的安神汤,还嘱咐说……劳烦公子不要再往她身上花心思了。”
徐明礼捻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只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许是白日笑累了,此时他一丝一毫的笑意都露不出,这张脸垮下来,倒像是另一个人,周身的气度沉郁得像是要化入雨夜。
徐峰迟疑片刻,还是补充道:
“属下观郡主气色,似有倦容,想是连日奔波,又心系疫区孩童,未曾好生休息。”
白日萧明玉蹲在那些脏兮兮的孩子中间,眉眼温柔,笑容澄澈的模样突然蓦然撞入徐明礼眼前。
为什么要送她安神汤,分明知道她不会要,却还是上赶着自取其辱……
徐明礼叹了一口气,盯着天花板,突然像是一阵藤蔓紧紧箍住了他的心脏。
对她好是为了镇国公府,哪怕她不愿意,他也有的是手段把他弄到手。
可他却愈发卑微,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外面的雨声更甚,他心跳太快激得他大口喘息,耳边纷乱耳鸣,倒分不清外面是晴是雨了。
他这条命是从她手中捡回来的。除了她,连他父母都没有在他危机时刻救过他。
他是想报恩,一定是。
难道烂人就不配报恩了吗?
想到这里,他释怀了一瞬,心脏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
可他有什么立场去报恩?一个别有居心的接近者,一个自身难保的囚徒,他的关心,在她看来,恐怕廉价又可笑,甚至……肮脏。
最可笑的是,她的猜测却也都是对的。
他闭着眼揉了揉眉心,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烦躁与无力。
“公子既知无力,又何必自扰?”
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角落响起,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徐明礼猛地睁开眼,看向阴影处。
那里立着一个黑衣小厮,身形瘦削,面容普通倒让人记不清楚,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
“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徐明礼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声音冷了下去,白日的从容温和都不在了,带着从未有过的疏离与威严,试图压下那一瞬间被看穿心思的狼狈。
影嗤笑一声,从阴影中踱出,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轻飘飘地掷在桌上,居高临下又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