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最深时,雨势渐歇,只余檐角断线的水珠敲打青石板,滴滴答答扰人心绪。
徐明礼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如同一尊被雨打湿的石雕,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
他终于缓慢起身,弯腰拾起地上那团被攥得不成样子的信纸,走到灯烛前,空洞的目光盯着火舌贪婪地将其舔舐、吞噬,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
“徐峰。”
他开口,声音因一夜未眠而沙哑,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提到为百姓做事的心气。
“属下在。”
“准备一下,今日堤坝动工,不可误了时辰。”
——
翌日,天气放晴,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碧蓝如洗,堤坝选址处人声鼎沸,民工、官吏穿梭往来,一派繁忙景象。
谢云归早已到场,他身着一身利落的深色常服,正与工部官员对着图纸低声交谈。
清浅的日头给他镀上一层浅金光,却化不开那与生俱来的清冷,他虽清冷,却又那般触手可及,反反复复像是个下了凡的神仙,让人不禁迷了眼。
萧明玉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裙,发间依旧簪着那支木雕花,站在远一些的高地上,眺望着脚下奔流的江水以及即将动工的堤坝。
徐明礼脚步微顿,迅速调整好心绪,脸上重新挂起温润如玉的笑容,走上前去。
“谢大人,殿下。”
谢云归闻声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徐明礼感受到他态度虽依旧冷淡,却没有了以往的锐利排斥。
或许是因徐明礼近日在疫区与堤坝筹备事宜上确实出力不少,或许是因着某些心照不宣的——
他们也算是共过生死的关系。
萧明玉也转过身,看到徐明礼,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归于平静,淡淡应道:
“徐大人,身子好了一些么?”
“好了很多,有劳郡主。”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这时,一个工部小吏匆匆跑来,面带难色:
“谢大人,负责测算最后一遍基准水位和流速的李主事昨夜突发急症,上吐下泻,今日怕是来不了了!这数据动工前必须复核一遍,您看……”
基准水位和流速是确定堤坝基础深度和抗冲击强度的关键数据,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今日原本计划亲自督导第一方混凝土的浇筑,此刻却……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萧明玉,她脸色确实不算好,昨夜想必又为疫区或别的什么事劳神,他若此刻分身去测量,至少需大半天功夫……
“我去吧。”
徐明礼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坚定,笑意更多了一些,直到爬上了眉眼。
“谢大人需在此坐镇,殿下亦需人陪同照应。测量之事,虽需细致,但明礼或可一试。早年在家中,也曾随水利方面的老师傅学过些皮毛。”
谢云归微微打量过去,徐明礼坦然回视,笑容里带着自嘲与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