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运河堵了(1 / 2)

熙宁元年五月中的东南,已是一派梅雨将临未临的闷热潮润。运河两岸,垂柳的绿意浓得化不开,与此时江宁府(今南京)官衙内的紧张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权发遣江南东路、两浙路制置发运使冯京,正与权提举两浙盐事兼知江宁府事苏颂,对坐于一幅巨大的东南漕运舆图前。

舆图上,代表粮船、盐船的朱红色小旗密密麻麻,沿着运河主干道及诸多支流,从苏、杭、湖、秀等州府汇聚,一路向北指向汴梁。

“子容(苏颂字),各州府夏税折漕的米粮,已集齐七成有余。”冯京指着舆图,语气沉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盐政新法初行,官盐入仓数量亦远超往年同期。依目前漕船调度,至六月中,当可北运粮米一百五十万石,官盐三十万引。河北旱蝗,西北筑城,朝廷……等米下锅,等盐生利啊。”

苏颂捻须颔首,他面容清癯,目光睿智而冷静:“当世兄(冯京字)所言极是。漕运乃国脉所系,一刻也延误不得。章

衡、吕大防、范纯仁诸位巡按御史,分驻各主要漕节点,督促进度,弹劾怠惰,颇有成效。目前看来,各路起发还算顺畅。”

然而,苏颂的指尖却点在了一个关键位置——汴河与淮水交汇处附近。“唯一可虑者,仍是这咽喉之地。往年漕运高峰,此处便时有拥塞。

今岁漕量尤巨,下官已屡次行文沿路转运司,务必加派人手,疏浚河道,加快盘驳过闸之速。”

冯京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此乃痼疾?“尽人事,听天命吧。你我唯有竭力催督,盼天佑我大宋,莫在此紧要关头出甚纰漏才是。”

就在这两位东南重臣忧心忡忡之际,由年轻御史章衡、吕大防、范纯仁等人组成的巡查队伍,正如同帝国的毛细血管清道夫,奔波于各州县码头。

章衡锐气十足,在真州(今江苏仪征)码头发觉漕吏克扣船工食钱,导致役夫消极怠工,当即拿下为首胥吏,就地重责,并宣布暂加船工口粮,士气为之一振。

吕大防则在楚州(今淮安)细核漕粮账目,发现地方仓场以陈米充新米,立即责令更换,并具本参奏了数名涉事官员。范纯仁沿运河北上,一路体察民情,协调州县征调民夫加固险工弱段堤防。

这些努力是实实在在的,东南的物资正如潮水般被动员起来,涌向北方。但他们都低估了积弊的顽固与此次运输量的空前压力。

五月二十,汴京,福宁殿。

赵顼正批阅着冯京、苏颂联名奏报东南漕粮、盐课已大规模起运的奏章,心中稍感宽慰。东南的支撑,是他对抗天灾人祸的最大底气。然而,这份宽慰并未持续太久。

傍晚时分,一封来自都水监和发运司的联名急报,如同一声惊雷,在他头顶炸响。奏报称:

因近日漕船过于密集,加之漕运管理混乱,役夫疲沓,于汴河与淮水交汇之处的埇桥(今安徽宿州附近)等地,漕船拥塞河道,绵延数十里,水陆交通几近瘫痪!

“混账!”赵顼一拳砸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乱颤。他眼前仿佛看到了那可怕的景象:无数的粮船、盐船像瘫痪的巨兽,挤在浑浊的河道里,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河北的灾民在等粮,绥州的将士在等饷,汴京的军民在等盐……而这帝国的命脉,竟在最关键的时刻,硬生生梗住了!

他立刻命内侍急召首辅韩琦、次相曾公亮入宫。

夜色中的福宁殿书房,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夜色更沉。韩琦与曾公亮阅过急报,脸上也瞬间失去了血色。

“陛下,”韩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这位历经风雨的老臣也感到了事态的严峻,“此非天灾,实乃人祸积弊之总爆发!吏治腐败,河道失修,漕规废弛,非一日之寒。

今日漕量稍增,便如堤溃蚁穴,一发不可收拾。”

曾公亮紧接着道:“韩相所言极是。眼下最急者,

一在速通漕运,否则不出一月,京师便有断粮之危;

二在稳定人心,此消息绝不可外泄,以免民间恐慌,粮价腾贵,酿成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