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求雨(1 / 2)

熙宁元年五月初十,汴京城外,南郊祭坛。

时近仲夏,辰时刚过,日头便已显露出灼人的威力。然而,与这份炎热相比,更令人心头沉重的是那自河北一路南下、不断传来的噩耗。

祭坛四周,卤簿仪仗肃穆陈列,文武百官身着祭服,按品级垂手而立。空气中弥漫着的,并非汴京本地的旱焦之气,而是一种源于远方灾情的、无声的压抑。每个人都清楚,今日这场仪式,为的是那千里之外、正饱受煎熬的北地军民。

皇帝赵顼,身着十二章纹衮服,通天冠下的面容年轻却凝重。他一步步登上高高的祭坛台阶,脚下的青石被晒得温热。

他并非感受着开封的“干旱”,而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河北龟裂的土地上,眼前浮现的是奏报中“河水断流、井泉枯竭”的惨状,是流民即将南下的隐忧。他的沉重,来自一份超越地域的帝王责任。

向皇后跟随其后,凤冠霞帔,神色端庄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戚。她所忧者,亦是北方的子民。

吉时到,钟磬悠扬,雅乐庄重。

赵顼站定于祭坛中央,展开祷文。他目光扫过台下群臣,扫过远方看不见的河北山川,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朗而沉痛,开始了他的祷告:

“嗣天子臣顼,敢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只:

伏以天命靡常,惟德是辅。人君代天理物,当敬天勤民。今臣承祖宗之基业,膺兆民之付托,夙夜惕厉,未尝宁处。

然北地河北,自去冬徂夏,愆阳为虐。雨泽愆期,千里焦土!臣虽居九重,然奏报频传,字字惊心:

河流涸竭,禾黍尽枯,黎元阻饥,嗷嗷待哺!斯民何罪,罹此凶灾? 此皆臣否德,上干天和,政令有阙,下殃黔首。抚心自问,战惧涕零!”

他的声音蕴含着真挚的痛切,这痛切并非源于身处的汴京,而是与遥远北方的苦难紧密相连。他稍作停顿,让那份沉重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继而宣告朝廷的努力:

“臣不敢坐视,已减膳撤乐,誓与民同俭;不敢惜费,正发廪蠲租,急解倒悬之困。咨尔百工,各修厥职。恤刑狱,罢非急之力役,思与臣工,共图消弭。”

最后,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决绝的恳求:

“伏望昊天上帝、厚土神只,垂矜鉴之慈,降甘霖于北地!苏彼处之苗稼,慰倒悬之民心。若政失其道,愿降灾于朕躬;若民有遗孽,请移咎于眇身。 但使河北甘霖普降,百谷用成,臣虽殒越,亦无所恨!”

“谨以制币牺齐,粢盛庶品,式陈明荐,俯伏以待!呜呼!哀哉!尚飨!”

三跪九叩,大礼完成。

仪式结束时,天空依旧湛蓝,汴京的日头依旧热烈。没有奇迹发生。

但这场祷雨,其意义早已超越了“求雨”本身。它是一次政治的宣告,一次人心的凝聚。

它告诉天下,尤其是告诉河北的军民:朝廷没有忘记你们,皇帝正在为你们向上天祈求。它更告诉所有的臣子:国家已进入非常时期,需同心协力。

赵顼走下祭坛,衮服内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比仪式更为艰巨的现实挑战

——如何将祷文中的誓言,变成实实在在能送到灾民手中的粮食,和能挡住西夏铁骑的坚固城防。祷雨,只是这场硬仗的序幕。

熙宁元年五月十五,紫宸殿。

南郊祷雨的肃穆气氛尚未完全消散,一场预料之中却又格外棘手的外交风波,已随着西夏使团的抵达,正式摆在了大宋君臣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