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把城外的战场染成一片猩红。
镇北军伤亡过半,活着的人也个个带伤,断箭插在地上,折断的刀枪散落四处,像是这片土地长出的狰狞荆棘。
顾北坐在断墙残垣上,正用布条缠裹手臂上的刀伤。
布条很快被血浸透,他干脆扯下衣角,直接勒紧伤口,疼得眉头微蹙,却没哼一声。
风卷着血腥味掠过,让他想起十年前父亲战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味道。
“王爷,清点过了。”
林猛一瘸一拐地走来,左腿被流矢擦伤,裤腿已被血浸透。
“阵亡弟兄……足有两万七,能站着的,只剩三千不到。”
顾北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荒原。
那里,漠北铁骑的尸体堆成了小山,乌鸦在天上盘旋,发出“呱呱”的哀鸣,像是在为这场惨烈的厮杀哀悼。
苏瑾突然跌跌撞撞跑来,官帽歪在一边,头发散乱,声音变了调:
“王爷!”
“秦峰……秦峰带着粮草队在三十里外扎营了!”
“哦?”顾北挑眉,指尖捻着布条的动作没停,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倒舍得来了,我还以为,要等我们全饿死了,他才肯带着粮草来收尸。”
“不是!”
苏瑾急得浑身发抖,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信纸边缘被捏得发皱。
“斥候说,秦峰按兵不动,还说……说您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他是奉陛下密令断您粮草!”
“这是从他亲卫身上搜来的,您看!”
顾北展开密信,秦峰那扭曲的字迹映入眼帘。
字里行间满是邀功请赏的得意,说他顾北“久驻北疆,暗通漠北,粮草已断却拒不归降,显有反心”,还说自己“谨遵圣命,暂扣粮草,待其自溃”。
“噗嗤——”
顾北突然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带着血丝,震得苏瑾耳膜发疼。
他想起去年冬天,秦峰也是这样,借着“陛下旨意”克扣棉衣,害得三个新兵冻死在哨卡。
那时他就该杀了这杂碎!
“秦家真是给脸不要脸!”
顾北猛地站起身,长枪在手中转了个枪花,枪尖扫过断墙,激起一片火星!
“当年我爹战死,他们克扣抚恤金!”
“当下我镇守北疆,他们在粮草里掺沙土!”
“如今竟敢扣下救命粮,还敢污蔑我谋反?”
林猛按捺不住,拳头捏得咯咯响,指节泛白:
“王爷,末将带三百人去把粮草抢回来!秦峰那厮要是敢拦,就一刀劈了他!”
“不必!”
顾北翻身上马,踏雪打了个响鼻,似乎也在表达愤怒。
“我亲自去会会这位秦副将!”
“正好问问他,我顾北哪里对不起大炎!”
“我麾下三万镇北军,哪里对不起陛下,要被他这样算计!”
三十里外的粮草营,秦峰正坐在帐篷里饮酒。
他穿着崭新的银甲,衬得那张小白脸越发虚伪,甲片上的纹路被擦得发亮,与远处镇北军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帐篷外堆积如山的粮草袋上,还印着“镇北军专用”的字样,他看着这些,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公子当真是神机妙算!”旁边的亲兵谄媚道。
“顾北那厮此刻怕是饿得提不动刀了。”
“等他战死,这北疆兵权,自然是我们秦家的。”
“到时候,公子您,就是新的镇北王,风光无限啊!”
“哼,他顾北算是什么东西!”
秦峰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银甲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一个寒门出身的野种,也配当镇北王?”
“要不是当年先帝瞎了眼,封了他那死鬼老爹为镇北王,哪有他顾北的今天!”
他放下酒囊,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那是太尉父亲秦显给他的,据说能趋吉避凶。
“我爹说了,只要顾北一死,北疆就交给我。”
“到时候,这些镇北军的残部,要么归顺,要么就埋在这荒原里,和他顾北作伴!”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惨叫,紧接着是兵器落地的脆响。
秦峰猛地拔刀:“怎么回事?”
帐篷的布帘被一脚踹碎,顾北浑身浴血站在门口,甲胄上的血滴落在地,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看得秦峰心头一寒,下意识后退两步,随即强作镇定:
“顾北!你擅闯粮草营,莫非是要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