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是淬了毒的刀子，卷着砂砾往人骨头缝里钻。
此时顾北半跪在地，膝盖陷进冻得发硬的泥土里，长枪的枪尖斜斜拄着地面，撑起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甲胄上的血渍层层叠叠，新的暗红与旧的乌黑冻在一起，像极了荒原上凝固的沼泽。
喉间那股腥甜第三次涌上来时，他死死咬住牙，不是怕疼，是怕弟兄们看见他示弱！
三天了，从秦峰那里发出的粮草队杳无音讯，三万镇北军早已断粮。
他胃里的空响像擂鼓，尤其是在这死寂的阵前，几乎能盖过风声。
“王爷，再等等……”
“或许，或许是粮草队是遇着风雪了……所以才……”
参军苏瑾捧着最后半袋炒米站在身后，粗布袋子磨得发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却努力想挤出点底气，“秦副将……总不至于真的断我们的粮。”
顾北缓缓抬头，望向地平线。
那里本该扬起两道烟尘：秦峰的粮草队和他派去接应的斥候。
可现在，只有被风卷动的枯草在荒原上滚来滚去，像一群无家可归的野狗。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
“秦家的种，从秦老匹夫到秦峰，就只会在背后玩阴招！”
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
那时他刚满十五，父亲顾战战死沙场，尸骨未寒，时任军需官的秦峰父亲就克扣抚恤金。
他提着父亲留下的锈枪闯进秦府时，秦峰正躲在屏风后哭，手里还攥着本该发给阵亡士兵的银锭！
“他秦家，欠镇北军的，迟早要还！”
当年那句狠话，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苏瑾嘴唇动了动，没敢接话。
他跟着顾北十年，知道这位王爷最恨背后捅刀的人。
去年冬天，秦峰押送的粮草里掺了三成沙土，顾北当着全军的面，把那车“粮草”倒进了粪坑，眼神冷得像漠北的冰。
队列里，一个十六岁的小兵突然按住肚子，指节泛白。
那是关中招来的新兵，叫陈小三，总说要跟着“顾王爷”杀蛮夷，让家里老娘过上好日子。
此刻他脸颊蜡黄，却死死抿着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顾北看在眼里，悄悄挺直了些腰板。
他扯开胸前的甲胄系带，青铜甲片“哐当”落地，露出精瘦却布满伤疤的胸膛。
有箭伤、刀伤，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那是三年前与漠北白狼搏杀时留下的，当时他的怀里还护着个被掳走的孩童。
“都看好了！”他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冰湖，“我顾北的兵，饿肚子也能站直了！”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发出沉闷的震颤。
不是风卷沙石的轻响，是万马奔腾时，铁蹄砸在冻土上的轰鸣。
远处的荒原尽头，一道黑线迅速蔓延，很快连成一片黑压压的潮水！
十万漠北铁骑到了！
阳光被遮去大半，巴图可汗的金狼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的狼头睁着血红的眼睛，像要把这座孤城生吞活剥。
“顾北！”
粗嘎的嗓音穿透军阵，巴图的声音里满是戏谑，“本汗知你粮草断绝，三日未曾进食！”
“镇北军？”
“我看是饿殍军，哈哈哈！”
“不如早降，本汗赐你半袋马奶，够你苟活了！”
城楼上的士兵个个目眦欲裂。
陈小三突然吼出声：
“狗蛮夷！”
“俺们顾帅当年单枪匹马挑过白狼王，还怕你们这群饿狼？”
话刚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