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的脸色稍缓，紧绷的下颌线放松了些许，却依旧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朕没说要废了整个文官集团，朕只是要清理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没用腐儒，让愿意办事的人上来。”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猛地一转，眼神里多了几分狡黠：“你说要放过刘大夏，可以。”
“但停办大明报，绝无可能。”
“朕给你一个条件——”他死死盯着李东阳，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鹰隼锁定了猎物：“你去兵部问问刘大夏，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的全套航海图，还有那些造船的图纸、海外诸国的舆图、沿途的港口礁石记录，他当年藏在哪儿了？”
“把这些图全给朕找出来，完好无损地送到朕面前。”他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帝王的威压：“朕可以不再追究报纸骂他‘秦桧’的事，也可以让他继续当他的兵部尚书，甚至给他加俸禄。”
李东阳猛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脑子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响。郑和航海图？陛下怎么突然要这个？他怎么知道这东西还在？
二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那时候刘大夏还是兵部侍郎，先帝想效仿永乐爷下西洋，特意让人去兵部查郑和的旧档，刘大夏却当着先帝的面说“下西洋劳民伤财，耗费百万国库却没半点好处，那些图纸已经被臣烧了”，先帝叹了口气，也就没再提这事。难道……当年刘大夏根本没烧，是偷偷藏起来了？
陛下怎么知道这件事？是早就查到了线索，还是故意设套试探？他要这些图干什么？李东阳站在原地，嘴里发苦，手里的奏折“啪嗒”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都没察觉。
他本是抱着“救刘大夏、停报纸”的心思来的，没想到陛下不仅没松口，还抛出了“郑和航海图”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条件，把难题又踢回了他手里。
去找刘大夏要图？要是刘大夏真藏了图，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交出来，说不定还会一口咬定烧了，到时候他怎么跟陛下交代？要是图真的被毁了，陛下会不会觉得他和刘大夏串通一气，连他一起收拾？
更让他心慌的是，陛下要郑和航海图干什么？是想效仿永乐爷再次下西洋吗？那可是笔天文数字的开销，当年郑和七下西洋，几乎掏空了国库，现在的大明根本经不起折腾，文官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拼死反对，到时候朝堂怕是要比现在乱十倍！
暖阁里静得可怕，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朱厚照看着李东阳懵掉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就是要借这个条件，一来试探刘大夏是不是真藏了航海图——他早就从东厂的密报里查到，当年刘大夏只是把图纸转移了，根本没烧；二来也是给李东阳出个难题，让他明白，想让自己妥协，没那么容易。
“怎么？李阁老做不到？”朱厚照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催促：“要是做不到，就别再提放过刘大夏的事，明天的报纸，朕会让张永写得更‘精彩’，不仅要写百官力挺刘大夏，还要把当年刘大夏‘烧’图的事也提一提，问问百姓，这样的官该不该骂。”
李东阳猛地回过神，慌忙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手心全是冷汗，把奏折都浸湿了一角。他没得选，要么去找刘大夏要图，赌刘大夏真藏了图，能交出来；要么看着文官集团被报纸骂得抬不起头，刘大夏彻底身败名裂，甚至可能被陛下问罪。
他深吸一口气，苍老的身体微微颤抖，躬身行了个标准的大礼，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的决绝：“老臣……老臣遵旨。老臣这就去兵部，问刘大夏要航海图。”
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威压：“好。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朕要在这暖阁里看到航海图，要是看不到……”
他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后果自负。
李东阳没再说话，只是躬身行了一礼，慢慢退出暖阁。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朱厚照正站在案前，目光死死盯着墙上挂着的大明舆图，眼神坚定地望着舆图的东南方向，那里，是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出发地太仓港，也是陛下想要触及的、从未有人踏遍的远方。
李东阳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千斤巨石。他不知道找到航海图后，陛下会做什么，是真的要下西洋，还是有别的打算，但他清楚，从这一刻起，大明朝堂的风向，又要变了，而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加快脚步往兵部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找到刘大夏，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问清楚航海图的下落，不然，不仅刘大夏要完，他这个内阁首辅，怕是也难辞其咎，甚至会连累整个文官集团。
暖阁里，朱厚照走到案前，拿起那份染着刘大夏鲜血的“大明报”，手指轻轻拂过“秦桧”两个字，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刘大夏，你最好真的藏了航海图，不然，就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他要的从来不止是收拾几个腐儒，也不止是办一份报纸凝聚民心。他要借郑和的航海图，打开大明的海疆，让大明的商船驶向更远的地方，让海外的白银、香料、作物源源不断地运回来，让百姓富起来，让国库充盈起来，让大明不再局限于陆地的纷争，这才是真正能让大明强起来的大事，是比整顿文官集团更重要的根基。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舆图的东南沿海，那片蜿蜒的海岸线泛着金色的光芒，像一条通往新世界的道路，在召唤着这位年轻帝王，开启一场前所未有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