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暖阁里,空气冷得像冻住的铁块。
每一丝空气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朱厚照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散落的方案纸页上。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连掌心都掐出了红痕。
他没看跪在地上的张永,声音却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张永。”
张永浑身一抖,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闷响。
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纸页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奴婢在。”
“你带着锦衣卫去六科。”
朱厚照终于抬眼,眸子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翻涌的怒火,像要把人烧穿。
“找到王伦,让他在方案上签字。”
他顿了顿,脚边的鎏金炭盆被踹得歪了半分,火星溅出来,烫黑了龙纹地毯的一角。
“他要是识相,签了字,这事就算了,朕不追究他封驳的罪。”
“他要是还敢拿‘祖宗家法’搪塞,锦衣卫。”
朱厚照的声音陡然变狠,像淬了毒的刀。
“给朕把他砍了。”
张永的脸“唰”地白了,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陛下……这……这万万不可啊!”
他膝行两步,伸手想去拉朱厚照的袍角,却被对方冷冷避开。
“王伦是弘治朝的老臣,在六科待了二十年,文官集团都敬他三分,要是杀了他……”
“要是杀了他,文官集团会不满?”
朱厚照猛地弯腰,一把揪住张永的衣领,把人提起来,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那朕要是不杀他,六科就敢把朕的方案压到地老天荒!朕这个皇帝,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不成?”
张永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手脚乱蹬却不敢挣扎。
“朕给你两条路。”
朱厚照松开手,张永“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第一条,去六科,让王伦签字。签了,皆大欢喜;不签,就按朕说的,斩了他,换个肯签的来。”
他走到案前,拿起朱笔,在纸上重重画了个圈,墨汁透了纸背。
“换的人要是还不签,就接着杀,直到有人签为止。”
“第二条。”
朱厚照转头,目光冷得像冰。
“你现在就说,你不敢去。那朕就换陆炳去,至于你——”
他没往下说,但指尖划过案上的尚方宝剑剑鞘,意思再明白不过。
抗旨的下场,只有死。
张永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玄色太监袍贴在身上,凉得像冰。
他知道,陛下这次是真动了杀心,不是随口吓唬。
他咬了咬牙,心里把王伦骂了千百遍。
非要跟陛下硬碰硬,这下不仅自己要死,还要拉着别人垫背!
“奴婢……奴婢遵旨!”
张永爬起来,膝盖磨得生疼也顾不上,捡起地上的方案,抖抖索索地往外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出了暖阁,张永直奔锦衣卫指挥使司。
值房里,陆炳的副手周锐正带着人擦刀,绣春刀的寒光映着墙上火盆的光,晃得人眼晕。
见张永进来,周锐连忙放下刀,躬身行礼。
“张公公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有旨意?”
“别多问!”
张永把方案往案上一摔,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陛下有旨,六科都给事中王伦拒不签署给事中改制方案,你点十个精锐锦衣卫,跟我去六科!”
他凑到周锐耳边,压低声音,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陛下说了,王伦要是不签,就当场斩了,换个人签,不签就接着杀!”
周锐的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刀鞘“啪”地掉在地上。
“陛下……真要杀六科的人?”
“废什么话!”
张永踹了他一脚。
“赶紧点人!耽误了时辰,你我都得掉脑袋!”
周锐不敢再问,立刻点了十个锦衣卫。
都是常年跟着陆炳办差的,手上沾过反贼的血,个个眼神狠戾,腰间的绣春刀磨得锃亮,出鞘就能见血。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六科衙门赶。
街上的行人见是锦衣卫,还跟着司礼监的公公,都吓得往路边躲。
挑着菜担的百姓慌得把青菜洒在地上。
卖糖画的小贩连担子都顾不上,拔腿就跑,生怕被牵连。
到了六科衙门门口,远远就听见值房里传来说话声。
是王伦在跟给事中们训话。
“……陛下年轻,不懂祖宗家法的重要性,咱们做臣子的,得守住六科的职责,不能让他坏了规矩!”
王伦的声音洪亮,透着股底气十足的傲气。
旁边的给事中们跟着附和。
“王大人说得对!咱们绝不能签!”
张永冷笑一声,推开值房的门,冷风裹着锦衣卫的杀气灌进去,瞬间压下了屋里的声音。
王伦正坐在案后,手里把玩着先帝赐的玉扳指,白瓷茶杯里的碧螺春凉得结了茶膜。
见张永带着锦衣卫进来,他皱起眉,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张公公这是干什么?带这么多锦衣卫,是要把六科的值房拆了?”
“王大人,别这么大火气。”
张永强压着心里的慌,挤出个僵硬的笑,把方案递过去。
“陛下念你是老臣,再给你一次机会,签了这份方案,之前封驳的事,陛下既往不咎。”
王伦接过方案,只扫了一眼,就“啪”地扔在地上,玉扳指在案上磕出清脆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