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暖阁的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案上的给事中改制方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光斑为方案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庄重。
方案纸页是上好的宣纸，边角用细绫包了边。
李东阳的字迹遒劲工整，每一条款都写得清清楚楚。
旁边还贴着小字注解，解释“为何裁减冗余”“为何新增直递权限”。
朱厚照坐在紫檀木龙椅上，右手握着支紫毫朱笔。
指尖反复蹭过“给事中可直接向皇帝递奏疏”那行字。
指腹磨得纸页发毛，这一条，正是他最看重的。
之前内阁总把给事中的奏疏压着，要么改得面目全非，要么干脆不报。
有了这条，他就能直接听到六科的声音，绕开内阁的掣肘。
他抬眼扫过案角堆着的奏折。
最上面那本是昨天内阁递的，说“给事中制度宜守旧”，字里行间都是不想放权的意思。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拿起朱笔，在方案末尾“臣李东阳拟”的下方，重重写下“同意”二字。
朱砂浸透纸页，笔画凌厉，像一把破开僵局的刀，透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张永！”朱厚照把笔往笔洗里一掷。
墨汁溅起水花，落在龙纹地毯上，晕开一小片黑。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张永几乎是跑着进来的，玄色太监袍的下摆扫过门槛。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得青石板发响：“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
朱厚照把方案往前推了推，声音里带着急色：“这份改制方案，你立刻送去司礼监，让他们按规矩披红盖章，一刻都别耽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盖完章，你亲自去六科，让他们也批‘同意’——告诉王伦，这是朕的意思，别跟朕扯什么祖宗家法。”
张永连忙膝行几步，双手捧起方案，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这方案的分量，按弘治朝的规矩，少了司礼监的红、六科的印，再好的方案也落不了地。
而六科的吏科都给事中王伦，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先帝在位时都敢封驳“减免江南赋税”的旨意，这次怕是不会轻易点头。
“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办，绝不让陛下等急了！”张永站起身，捧着方案的手稳得没晃一下。
转身往外走时，袍角都差点缠在廊柱上。
司礼监的值房里，四个随堂太监正围着案台整理公文。
案上堆着一尺多高的奏章，最上面那本还沾着晨露，是今早刚从通州驿站送来的。
“张公公来了！”随堂太监李福第一个看到张永，连忙放下手里的朱砂笔。
起身时还碰倒了砚台，墨汁差点洒在公文上。
其他三个太监也跟着站起来，躬身行礼：“见过张公公。”
“都别忙手里的活了，先办陛下的差事！”张永把方案往案中央一放，玄色袍袖扫过案上的宣纸。
“陛下刚批了‘同意’，给事中改制方案，要披红盖章，你们动作快点，弄完我还得去六科。”
李福不敢耽搁，连忙从抽屉里取出司礼监的“批红专用墨”，是太医院特制的，加了朱砂，颜色比普通墨更艳，盖在纸上不会晕开。
另一个太监王谨则捧来司礼监的大印，印身是黄铜铸的，刻着“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印”，掂在手里有三斤重。
李福蘸了蘸墨，深吸一口气，在朱厚照“同意”二字的右侧，一笔一划地批红。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沙沙”响，像春蚕啃桑叶。
王谨则双手托着大印，对准方案末尾的留白处，缓缓按下，压了三息才抬起。
印鉴清晰完整，没有一丝模糊。
“张公公，您看看？”李福把方案递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
张永接过，逐页翻看，确认批红没歪、印章没糊，才点头：“行了，我去六科了，这里的公文你们盯紧点，别出岔子。”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李福和王谨的小声议论：“这改制方案一推行，六科怕是要闹翻天……”
“王伦大人那脾气，肯定不会认……”
张永脚步顿了顿，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他怕的，就是这个。
六科衙门在皇城东侧，离司礼监不过半里路，张永却走得格外慢。
路上遇到工部的一个主事，对方笑着打招呼：“张公公这是去哪？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