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2)

罗丽娜没有发现那个人过来了,她当时还没睡着,也没有想睡的意思。她想的是杰克什么时候回来。他喜欢打牌,但他更喜欢他的那东西,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就在这时,蓝鸭站到了她面前,手里握着长枪,像拿了把玩具枪一样,而在这以前她没有听见脚步声,也没有预料到任何危险。她抬起头,看见他的腿和那支枪。当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看不清他的脸。

一股凉气透过她的身体。她知道没有去考尔的营地是个错误,她甚至把那个孩子也打发走了。她本应离开这里,但是她荒唐地认为杰克会回来,而一旦他回来,就会吓跑土匪。

“走吧。”蓝鸭说。

他已经把她的马牵了过来,可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听见。罗丽娜惊恐万状,心想自己恐怕不会走了。她不想看那个人,她想干脆逃跑,让那个人把她打死算了。他的声音是她听到的最可怕的,低沉得如同她每天晚上听到的那头公牛的吼声一样,不同的是,他的声音里隐伏着死亡。

她看了一会儿她的铺盖,刚才梳头时用的那个小木匣子还在那里。那个人将她推到马跟前。

“不,谢谢,咱们要轻装赶路。”他说。

她双腿颤抖着爬上了马,这时她感觉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他用生牛皮绳将她的一只脚踝与马镫绑在一起,又转到另一边将那只脚也绑住。

“我看这样你就掉不下来了。”说完,他过去牵骡子。

随后他们就上路了。她的那匹马被一根短绳子系在他的马上。她听见从西边牛群营地那里传来的呼喊声和牛群惊逃的蹄声。转眼间他们便混进了狂奔的牛群里。罗丽娜吓得两眼紧闭,她能感觉到牛身上的热气。后来,他们脱离了牛群。她睁开眼,希望看见奥古斯塔斯或别的牛仔,任何一个人都能帮她的忙,但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牛群奔跑的声音消失后,罗丽娜失去了一切希望。她让一个人劫走了,奥古斯塔斯说这个人很坏。他让马迅疾跑了起来,罗丽娜觉得他们似乎会永不停止地像这样跑下去。蓝鸭既不往后看,也不说话。开始时她只顾害怕,虽然也多少有点儿生杰克的气,怨他导致了这一切。她知道她自己的错误与杰克的一样大,但很快便不再考虑谁是谁非了。她明白她的处境与死了是一样的,她永远也到不了她日夜盼望着要去的地方——旧金山。后来连这一想法也消失了,死亡也变得无所谓,她太累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艰苦地骑过马。天亮前,她一心盼着停下来,但她清楚,他们一旦停下来,就会有更糟的事发生。但此时此刻,即使会发生不测,停下来也值得。

当他们真的在微弱的晨曦中停下来时,仅仅逗留了五分钟。一夜间他们蹚过了不少溪流,她的腿湿了好几次。在一条不足一米五宽的小溪里,他饮了饮马。他把罗丽娜的双脚解开,示意她下来。她四肢无力,浑身麻木,下来时几乎要跌倒。溪底黑乎乎的,但周围的山岗上已有了光亮。她站在马旁,用手扶着马镫,直至两条腿恢复知觉。马喝水时,蓝鸭解开裤子撒了泡尿。

“想尿就尿吧。”他看也不看地对她说。

罗丽娜解不了手,她吓坏了。当时连喝水都没有想起来,后来她后悔极了。蓝鸭喝完水又示意她上马,并很快绑住了她的脚。天亮时,他们又上路了。起初,天明给她带来了希望。杰克或其他什么人可能正骑马追来。他们也许会路过一个城镇或农场,这样就会有人发现她被人劫走了。

然而,他们骑过的地方一片荒芜——除了石头山和石头岗,便是万里无云的炽热天空。她那愚蠢的盼望已被茫然无望所代替。蓝鸭从不往后看,他好像把马骑进了他能找到的最荒芜的地带,但他一点儿也不肯减速。

天气越来越热。她嗓子冒烟,这时才痛苦地想起她站在小溪边时竟然连口水都没有喝。她仍记得小溪的水流过石头发出的潺潺声响。有时候这一幻象打扰着她,但更多的时候她疲倦得什么也记不得。她想,这样整天跑下去,她的马非累死不可。他们仍在骑马疾驰。她时不时地后悔在溪边时没有解手,那时她太恐慌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经过了一条又一条溪流,可是那个人都没有停下,只是一直往前骑着。解手的需求也给她造成了痛苦,这一痛苦与干渴、疲惫交织在一起,直至她分不清哪一件更厉害。忽然她觉得裤子湿了,大腿蜇得发痛——她刚才打盹儿时尿了,由于与马鞍不断地摩擦,大腿已经开始脱皮。但比起口渴,疼痛倒是次要的。下午,太阳火辣辣的,她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就像刚在河里游过泳一样。她觉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住,不得不向那个人讨水喝了。她的嘴唇已干裂,汗水淌到上面,蜇得钻心地疼。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至少汗水是湿的,让舌头得到哪怕瞬间的湿润也好。她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口渴过,也从来没想过口渴会是这般痛苦难熬。最可怕的时刻是他们蹚水的时候。他们蹚过了无数条小溪,每次过小溪时,她只能眼巴巴地瞅着那清澈诱人的水,真想求他停下来。当他们涉过一条较深的小河时,她弯下腰去,企图用手摸水。但是,尽管水在马肚子下四处飞溅,她却怎么也够不着。她哭了,汗水与泪水夹杂在一起。骄阳下,她的头阵阵悸痛,时常一连几分钟失去知觉。她觉得她简直活不下去了。如果那个人把她带到了他想带她去的什么地方,发现她已经死了,这对他来说该是个多大的玩笑。她的死亡对他不会有任何好处。

然而她没有死,只是越来越渴。舌头也开始和她过不去,因为舌头好像占据了整个口腔。当她用它舔汗水时,她感到舌头大得就像巴掌一样。

然而,就在梦想着水的时候,她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在一条相当宽的溪流边停了下来,蓝鸭正在给她松脚踝上的绳子。

“你尿裤子了。”他说。

罗丽娜已顾不得他说什么。她的腿已经无法行走,对水的强烈渴求驱使她向溪水爬去,裤子与胳膊全沾上了泥。她怎么也喝不快——往嘴里送水时鼻子里也进了水。她正喝着,蓝鸭来到她身边,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拉了起来。

“不要喝得太快,”他说,“会呛死你。”

后来,他把她的头按进水里,不让她动。罗丽娜想,他要溺死她,便抓住他的脚挣扎,但是后来才明白他只是想让她洗个澡,因为他随后就回到马旁边去了。罗丽娜坐在水里,衣裳湿了她也不管。她一直喝到再也喝不下为止。蓝鸭给两匹马卸下鞍,由它们下到河里去喝水。

她走出水面时,蓝鸭正在一棵树下坐着嚼牛肉干。他又从鞍袋里摸出一块给了她。罗丽娜不觉得饿,但她想起当天早晨她也并不感到渴时,便接过了那块牛肉干。

“歇一会儿,天黑了再走。”他说。

她看了看太阳,已经不高了,休息的时间不会太长。她一点儿一点儿地啃着牛肉干,肉硬得咬都咬不动。她走到河边的一棵小树的阴凉里坐了下来。

蓝鸭将马拴好,走过来看看她,漫不经心地说:“要是想逃跑,我有办法处置你。我会在你的肚子上挖个洞,把肠子都掏出来,缠到树枝上,然后把你拖出一二十米并捆住,你就可以看着土狼吃你的肠子了。”

他走回去,躺在一棵树下,把鞍袋放好当枕头,很快便睡熟了。

罗丽娜累得连对她的恐吓也不觉得害怕了。她不打算逃跑,不愿让他得到在她肚子上挖洞的借口,但她确实以为这一次非死不可了。她觉得她会按这个科曼切人的方式死去,她活不到被分尸或被土狼吃掉的那个时候了。她想,一旦他来动她,她将必死无疑。她已心力交瘁,对一切都无所谓了。头脑里所想的唯一的事是当初她应该与夏威尔结婚。他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在许多方面他并不比其他的男人坏。可是她毅然跟着杰克骑马走了,而这三个星期以来,杰克根本没有照顾她。杰克可能还在奥斯汀打牌呢。她并不特别责怪他,因为打牌必然会葬送人的事业。

蓝鸭把她摇醒时,她觉得睡了不过一分钟。傍晚了,太阳已西沉。

“上马吧,”他说,“别错过晚上的凉爽。”

他们又骑了整整一个晚上。罗丽娜在马上睡着了,如果不是因为两个脚踝都绑在马镫上,她很有可能会摔下去。东方发白时,他又在一条小河边让她下了马。这一次,她和他一样,又解手又喝水。整整一天,他们骑马走在空****的旷野里,没见到一个骑马人,没有城镇,连只动物也没见到。她注意到唯一的变化是树木渐渐稀少了。极度的疲惫使她恨不得死去,因为死亡意味着这一切的终结。她想睡觉的愿望比过去想要任何东西的愿望都更加强烈。白天,太阳一直晒着,她打盹儿时,汗水凝滞在眼皮上;醒过来时,便淌湿了她的脸。

蓝鸭对她没有任何兴趣,因而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劫她。从早到晚,他始终不向后看一眼。停下来时,他替她解开绳子,上马后又将她绑上。有一次,在一条很浅的小溪里喝水时,她的手滑了一下,鼻子上沾了泥,她的模样似乎把他逗乐了。

“猴子约翰会喜欢你的黄头发的,”他说,“他看见你的头发就会跟你结婚。”

后来,他帮她上马时,又一次提到了她的头发。

“可惜我的部落没了,”他说,“早几年的话,我一定会把你的头皮剥下来。我会弄到一捆长着你这种头发的头皮。”

他举起手,用指头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我希望那个老浑蛋保安队员快点儿来,”他说,“他还欠我几条命呢。”

“古斯吗?”她说,“古斯不会来的,我不是他的人。”

“他来了。”蓝鸭说,“我不知道他来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可他来了。我真应该把你的肠子挖出来,把你扔在这里,让他来埋秃鹫和野兽吃剩的碎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