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斯普恩一直骑到篝火旁才跳下马,马已大汗淋漓。他慌慌张张地向四周顾望,像是要找什么人。
“罗丽娜不在这儿?”他问。
“不在。”奥古斯塔斯顿时感到了忧虑。昨夜牛群奔跑,使他全然忘记了罗丽娜。他甚至连杰克进城赌钱的事也忘了。他整整一天懵懵懂懂的,见纽特回来了,就以为罗丽娜也安然无恙,否则纽特是不会离开她的。
“古斯,你别藏着她了。”杰克声音发颤地说着,嘴里带着酒味儿。
“我们没藏她,”考尔不动声色地说,“她不在这儿。”
纽特准备去值夜班,他正在修理一条磨坏了的马肚带。一见杰克,便又深深地担忧起来。整整一天,他一直相信他已经度过了因愚蠢地离开他的马而造成的危机,而现在,一件更可怕的事发生了。他被派去看护的那个女人出事了。
“唉,天哪,她没了,我想知道她去哪儿了。”杰克说。
“她可能挪地方了,”奥古斯塔斯说,他不想面对他已料到的事,“或者你没有找到营地,你像是喝了不少。”
“我喝了一瓶,可没有醉。”杰克说,“就是醉了,我也能找到自己那个混账营地。营地的东西都还在,只是罗丽娜和两匹牲口没有了。”
考尔发出一声喟叹。“马蹄印呢?”他问。
杰克烦了。“我根本没看马蹄印。”他说,“我以为她到这儿来和古斯结婚了呢。他们俩那么要好,每天早晨都必须在一起吃早餐。不管怎么说,她会去哪儿?连张地图都没有。”
杰克又疲惫又虚弱,显得很忧悒。
“她会去哪个该死的地方呢?”他问面前的一群人,“她走不远,我想明天就能找到她。”
奥古斯塔斯的马鞍离他不远。他原打算在它旁边铺一块油布,用马鞍当枕头。现在他把它拿起来,过去解下他的绳索,没说一句话,朝马群走去。
“他这是去哪儿?”杰克问,“我真捉摸不透他。”
杰克那副又醉又无能的模样令考尔十分厌恶。无能的人给别人造成的麻烦,向来比给自己造成的多。杰克非但不参加他们的工作,还带了个妓女跟着他们,现在又把她弄丢了。
“她昨天晚上还在那里。”纽特万分焦虑地说,“古斯先生派我去守着她,我一直守到牛群跑起来。”
奥古斯塔斯牵来一匹他称作洁丽的栗色马。这匹马性情乖戾,但以速度与灵敏而著称。
“你应该等一等,看看蹄印再说。”考尔说,“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可能骑马进城了,杰克可能没看见她。”
“不,蓝鸭把她劫走了。”奥古斯塔斯说,“是我的错,我没有趁他喝水的时候把他打死。我当时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应该一怀疑就打死他。今天一天刚巧又把这件事忘了。我傻得越来越没法儿活了。”
“蓝鸭在这儿?”杰克大惊失色地问。
“是的。”奥古斯塔斯说着,跨上了栗色马,“我没有重视,因为狄兹跟着他往南去了,看来他把我们两个都骗了。”
“啊,怪不得呢,沃斯堡的人正说他呢。”杰克说,“他领着一大帮杀人狂,埋伏在路边,一见过路人就杀,有什么抢什么。你要是知道蓝鸭在附近,为什么不把她带到营地来?”
“我当然应该这么做,”奥古斯塔斯说,“可她不来。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信任你。”
“更气人的是,”杰克说,“她也不肯进城。在城里她就安全了,可她就是不去。”
“你打算怎么办,古斯?”见奥古斯塔斯一切就绪,准备出发,他问道。
“我打算把她找回来。”奥古斯塔斯说。
“但愿你在那个人回到老窝前就抓住他,”考尔说,“否则你就会寡不敌众。”
奥古斯塔斯耸了耸肩。“不就是一帮人嘛。”他说。
“我跟你去。”盘子波吉特说。他的话使大家吃了一惊。
“我没有请志愿人员,我也不需要。”奥古斯塔斯说。
“没有你什么事,臭小子!”杰克狂怒地说。
“我不是臭小子,你才是个下贱赌棍,让别人把她劫走了。”盘子冷冷地说。他与杰克怒目相视,剑拔弩张。奥古斯塔斯骑马从他们俩中间走过。
“听着,小子们,”他说,“可不准交火,我要走了,你们俩待在这儿。”
“这是个自由的国家。”盘子生气地向上望着奥古斯塔斯。
“对你来说不自由,”奥古斯塔斯说,“你必须待在这儿,保证牛群朝北极星的方向走。”
“对。”考尔马上说。缺了奥古斯塔斯算不了什么,他反正很少干活儿,而盘子则是他最好的助手。他已经两次制止了牛群惊散,这队人里还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本领。
盘子不愿意,但在队长的命令面前他毫无办法。想起罗丽娜落在一个亡命徒手里,他感到恶心。杰克·斯普恩让她遭受这种危险,盘子心中的怒火无法平息。他转身走开了。
“咱们今天晚上就动身吗?”杰克说,“我的马已经累垮了。”
“你根本不必去,杰克。”奥古斯塔斯说,“至少不必跟我去。我可能要没命地赶路,没工夫聊天。”
杰克暴跳如雷。“妈的,我想去就去,”他说,“她是我的女人。”
奥古斯塔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真不愿意在你训练新厨子的时候离开。”他对考尔说,“等我回来,你们就该吃蜘蛛和蜈蚣了。”
狄兹走了过来,满脸愁云。“你一定要当心。”他说,“他让我栽了个跟头,可能也会让你栽的。”
“嗯,你的心可能在蚱蜢或者别的什么上,狄兹。”奥古斯塔斯说。
“子弹够吗?”考尔问他。
“不知道,我还没有数那帮人有几个,”奥古斯塔斯说,“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他们。”
说完,他点了点头,打马离开了。考尔的心情很复杂。他对那个女人虽然不负任何责任,但总觉得自己也应该去。他在这里守着一群牛,让奥古斯塔斯一个人骑马出去做他们早就该做的事,太不公平。
与此同时,杰克正为奥古斯塔斯的行动大发雷霆。
“我该把他打死!”他说,“老天爷,让我留下来,什么意思?那个女人是我带来的,我有义务把她找回来。”
“你们应该守在一起。”考尔说道。
“我是那么想的。”杰克心虚地说,“我原来只打算在奥斯汀待一夜,可后来我赌顺了手,想多待一夜。她本来可以跟我一起去,可她不去。借给我一匹马,为什么不行?我不想让古斯一开始就占先。”
“他说他不要你,”考尔说,“你知道他这个人。他说不要就不会带你去。”
“他不让我们安生。”杰克好像在自言自语,“他老去吃早饭。”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了纽特。纽特正感到问心有愧。“派你去是让你守着她,”杰克说,“我不得不说,这活儿你干得糟透了。”
纽特没有说话。这是实话,他没有干好,但这话出自杰克之口,他更感到不安。他骑上夜班马,匆匆地走出营地。他知道自己快要哭了,可是不想让别的牛仔看见。不久,他真的哭了,泪如泉涌,从脸上滴下来,打湿了马鞍。
杰克仍旧气急败坏地待在营地。“那孩子还不值他的工钱呢,”他说,“我真该抽他几下。”
考尔不喜欢听他那口气。“你坐下。”他说,“他用不着你来抽。他回来帮着拢牲口了,这是他的工作。可能是蓝鸭想办法惊动了牛群,然后趁乱过去把那个女人带走了。这不是他的错。”
这时,杰克发现了波·坎波,他正用披肩围着自己,背靠篷车轮子坐着。
“这是谁?又一个土匪吗?”杰克问道。
“不是,是厨子。”波·坎波说。
“哼,我看你像个土匪,”杰克说,“兴许那个浑蛋印第安人派你来毒死我们。”
“杰克,你要么坐下,要么滚蛋。”考尔说,“我不想听你满嘴胡说八道。”
“天哪,我是要滚蛋的,”杰克说,“借给我一匹马。”
“不,先生,”考尔说,“所有的马我们都有用,你可以去奥斯汀买一匹。”
杰克看上去像快要因紧张和愤怒而瘫倒在地。不值夜班的人鸦雀无声地看着他,从他们的脸上能看出他们对他的轻蔑。但他心烦意乱,顾不得这么多。
“天哪,你跟古斯两个人可真了不起。”杰克说,“我可从来没想到你们会这样对待我。”他爬上了自己的马,骑出了营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杰克的精神垮了。”豌豆眼淡然地说。
“骑着那匹马可走不远。”狄兹说。
“他也不会走太远,”考尔说,“我看他只想出去睡一夜,醒醒酒,天一亮就回来了。”
“你不想让我跟古斯先生去吗?”狄兹问道。很明显,他十分担心。
考尔考虑了他的意见。狄兹是个跟踪能手,更是一个头脑冷静的帮手。他对奥古斯塔斯会有所帮助,但那个姑娘与他无关,他们这里还需要他探路。一旦到了平原,水便会日益减少,找水就成了一桩大事。
“咱们不想失去古斯先生。”狄兹说。
“古斯不会出什么问题。”豌豆眼说。他没有想到竟会有人认为奥古斯塔斯会出事。奥古斯塔斯一直在他们中间,是他们中间嗓门儿最高的人。豌豆眼试图想象奥古斯塔斯可能会遇到什么麻烦,但什么也想不出来,他的脑子里怎么也想象不出奥古斯塔斯遇到意外的任何迹象。
考尔同意豌豆眼的看法。奥古斯塔斯一向显得比大多数亡命徒都技高一筹,包括有名气的匪徒。
“不,你跟我们在一起,狄兹。”考尔说,“古斯就喜欢一个人战胜整整一帮土匪。”
狄兹同意了,但心中仍惴惴不安。他为没能盯住那个土匪而焦虑,这证明那个印第安人绝非等闲之辈。他可能比奥古斯塔斯先生还强。队长常说两个人一起干最好,一个注意前边,一个注意后边,但现在没有人替奥古斯塔斯先生注意后边了。
翌日,狄兹整天都很担心。奥古斯塔斯没有回来,也没有再见到杰克·斯普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