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等马喝足了便走回来,马刺发出轻微的撞击声。他又一次看了看他们的马,才转向他们。
“这位是伍德小姐,”奥古斯塔斯说,“我是麦克克里队长。希望你吃过早饭,我们的食物不多了。”
来人冷冷地看着奥古斯塔斯,甚至有些无礼,罗丽娜这么认为。
“我是蓝鸭。”他说,“听说过你,麦克克里,可我没想到你这么老了。”
“啊,最近才老的。”奥古斯塔斯说。罗丽娜看得出来,他也持同样无礼的态度。尽管奥古斯塔斯身穿内衣坐在那里显得很轻松,但眼前的气氛丝毫不轻松。这个名叫蓝鸭的印第安人使人望而生畏,他站得离他们这么近,他的头和手显得格外大。他把步枪撂在臂窝里,像在摆弄玩具。
“你要是麦克克里,那么考尔呢?”蓝鸭问道。
“考尔队长进城了,”奥古斯塔斯说,“找厨子去了。”
“我听说要杀就把你们两个一块儿杀了。”印第安人说,“这回算我运气不好,他不在。”
“嗯,他会回来的,”奥古斯塔斯说,话音显得更不礼貌,“你要是想跟我们两个较量较量,就在那边阴凉里坐着等一会儿。”
蓝鸭向他的眼睛凝视了片刻,一纵身便跳上了马。
“我不能整天这么等着,就为了打死你们这一对老朽不堪的保安队员。”他说,“除了你们俩,还有很多要杀的呢。”
“我看你是让查理·古德耐特追得丧魂落魄了吧。”奥古斯塔斯说,“否则你绝不会骑一个墨西哥死人的马到这么好的地方来。”
那人脸上浮出一丝狞笑。“有朝一日,你到了加拿大河以北,我就把你他妈的那条混账舌头割下来喂狼鬼子。”他说,“连你的头皮一块儿给剥了。”
他没有再看他们一眼,打马从他们中间走过,离开了营地。
罗丽娜看着奥古斯塔斯,心里有点儿盼着他开枪打死那个人,但奥古斯塔斯仅仅把帽檐向上推了推,目送他远去。他虽然没有朝她看过一眼,似乎对她不感兴趣,但她预感到了危险。有时男人只要一跨进她的门槛,她就能判断出他是个危险人物,如果给他机会,他就会伤害她。连汀克斯利亦不例外。有时候他很正常,而有的时候他很危险。这时,即使她背对着他,也能觉察出来他是否要抽打她。此时,无论她怎样谨慎行事,也难逃脱挨打的噩运。但是她并不真的怕他——他发怒的时间向来不长。他下手狠,但只打一下。
这个叫蓝鸭的人可怕得多。他也许不打人,但会干出更阴毒的事来。
“收拾一下,罗丽娜,”奥古斯塔斯说,“这一两天晚上你最好离我们近些。”
“他是谁?”她问。
“一个十年前就该被我们吊死的人,”奥古斯塔斯说,“没能抓住他。他是科曼切人,手下有一帮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和偷小孩的能手。他过去一直在雷德河流域一带活动,从新墨西哥一直到阿肯色,骚扰居民。他们把大人杀了,把马和小孩抢走。”
“你们为什么抓不住他?”她问。
“他比我们更能忍受干旱。”奥古斯塔斯说,“他熟悉那些干旱的大草原地带,而我们不熟悉。后来军队又碍了我们的事。麦克肯齐说过要抓他,不过并没有抓住他。”
“考尔队长要是在这儿,他会把你们打死吗?”
“我看未必。”奥古斯塔斯说,“他以为他有那么大本事。”
“你说他有那本事吗?”她问。
“难说。”奥古斯塔斯说,“我并不低估他,但他要是想对付我和考尔,必须非常敏捷才行。”
“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罗丽娜说,“我想他不会回来了。”
“我猜他离咱们营地老远的时候,就看见你了。”奥古斯塔斯说,“世界上不只是我的眼力好。”
“我要等杰克,”罗丽娜说,“我对他说过我等他。”
“别当傻子了。”奥古斯塔斯说,“你告诉他的时候并不知道蓝鸭在附近。那家伙可能会拿你当钓饵。”
罗丽娜心想,这是对杰克的一次考验。她怕那个人,有心与奥古斯塔斯一同走,但她已经将自己交给了杰克,并盼着他变好。
“我不想到牛群里去。”她说,“他们都瞅我。”
奥古斯塔斯朝蓝鸭消失的山丘望去。“我真该打死他,”他说,“要么他该把我打死。他是我最不愿意碰见的人。我们听说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一直听说他死了,可这个人偏偏就是他。”
罗丽娜不相信那个人会对她打什么主意。男人如果对她有兴趣,即使他们不看她,她也能感觉出来。那个叫蓝鸭的人更关心他们的马。
“即使杰克回来,我也不敢说他会保护你。”奥古斯塔斯说。
杰克所有的朋友都怀疑他的能力,她因此为他感到可悲。没有人尊敬他。奥古斯塔斯也许是正确的——她应该离开杰克。她相信奥古斯塔斯是个能力强得多的人。他有可能带她去加利福尼亚。他曾清楚地对她说,他对赶牛北上不感兴趣。他经常瞎说,但从不卑鄙。他仍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懒洋洋地透过一个湿内衣的破洞挠痒。
“古斯,咱们去加利福尼亚吧。”她说,“我跟你去,让杰克自己去闯吧。”
奥古斯塔斯看着她笑了。“嘿,我可不敢当,罗丽娜。”他说,“实在不敢当啊。”
“那咱们这就走吧。”她顿时变得不耐烦起来。
“不行啊,我非去奥加拉拉不可,亲爱的。”他说。
“那是哪儿?”
“在内布拉斯加。”他说。
“那儿有谁?”罗丽娜问。她还从未听人提到过那个地方呢。
“那儿有个叫克拉拉的女人。”奥古斯塔斯说。
她等着听下文,但他没有往下说。她也不想再问,心想,总会有些事情妨碍她到她想去的地方。她回忆起自她认识奥古斯塔斯以来,他对她讲过的那些话,感到极其痛苦。
“我看你并不是个讲实际的人。”她说。
奥古斯塔斯觉得她的话挺有意思。“我说过我讲实际吗?”他问道。
“你说过,可你不是。”罗丽娜说,“你走这么远去内布拉斯加,就为了个女人。我就是个女人,而且就在这儿。如果只是为了和她睡觉,跟我睡就是了。”
“天哪,我总算让你说话了。”奥古斯塔斯说,“我从来没想过我这么幸运。”
罗丽娜的那点儿怒气消了,固有的消极情绪又控制了她,她感到自己再次孤独地待在一个炎热的地方,依附于别有用心的男人。生活好像丝毫没有改变。失望牢牢地攫住了她,她哭了。奥古斯塔斯顿时心软了,他用一只手臂搂住她,用手指为她拭去眼泪。
“唉,看来你是真想去加利福尼亚,”他说,“让我想个主意。要是咱们俩都能到丹佛,我就给你买张火车票。”
“我永远也到不了丹佛。”她说,“连得克萨斯也出不去。”
“怎么?我们已经走了一半了。”奥古斯塔斯说,“得克萨斯的世界就在沃斯堡以北。再说你还年轻,这是咱俩大不相同的地方。你年轻,我老了。”他说完,站起来穿衣服。
“妈的,不知道那个滑头土匪去哪儿了。”他说,“我听说他在加尔维斯顿一带杀人,他可能去那儿了。我还不如趁他刚才喝水的时候打死他呢。”
他又一次劝罗丽娜随他到牛群营地去,但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她哪里也不去了。她甚至不再说话了。说话没有好处,从来就没有好处。
“情况真叫人担心。”奥古斯塔斯说,“我也许应该跟踪那个人,要么叫狄兹去。狄兹比我会跟踪人。杰克还没有回来,我不像你那样对他有信心。最好的办法是我派伙计来给你放哨,直到我们弄清那个人的去向。”
“别派盘子来,”罗丽娜说,“我不喜欢他在身边。”
奥古斯塔斯嘿嘿地笑了。“你们女孩子对爱你们的男孩子真是铁石心肠。”他说,“盘子波吉特比杰克·斯普恩更诚心,别看他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头脑。”
“把那个黑人派来,”她说,“别的我不要。”
“可能派他,”奥古斯塔斯说,“也可能我自己回来,怎么样?”
罗丽娜没有回答。她心中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就因为有那么一个叫克拉拉的女人,她才无法前往旧金山,要不然奥古斯塔斯就带她去了。她坐在石头上不言不语。
“罗丽娜,你真够可以的。”他说,“我看我又把事情搞糟了。你一定会想,我这个经验丰富的人变得更滑头了。”
她仍旧保持沉默,快看不见奥古斯塔斯时才把头抬起来,心中仍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