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戴河海滨的幻想(1 / 2)

徐志摩

探索思考

1924年,中国正经历着黑暗,社会改革理想破灭的徐志摩在北戴河的海滨独坐,所见所想无不流露出对民族命运的慨叹和思考。在本文中,我们将从他的幻想里看到残酷的现实,体会到他向世界**的赤子之心。

阅读批注

他们都到海边去了。我为左眼发炎不曾去。我独坐在前廊,偎坐在一张安适的大椅内,袒着胸怀,赤着脚,一头的散发,不时有风来撩拂。清晨的晴爽,不曾消醒我初起时睡态;但梦思却半被晓风吹断。我阖紧眼帘内视,只见一斑斑消残的颜色,一似晚霞的余赭,留恋地胶附在天边。廊前的马樱、紫荆、藤萝、青翠的叶与鲜红的花,都将他们的妙影映印在水汀上,幻出幽媚的情态无数;我的臂上与胸前,亦满缀了绿荫的斜纹。从树荫的间隙平望,正见海湾:海波亦似被晨曦唤醒,黄蓝相间的波光,在欣然的舞蹈。滩边不时见白涛涌起,迸射着雪样的水花。浴线内点点的小舟与浴客,水禽似的浮着;幼童的欢叫,与水波拍岸声,与潜涛呜咽声,相间的起伏,竞报一滩的生趣与乐意。1但我独坐的廊前,却只是静静的,静静的无甚声响。妩媚的马樱,只是幽幽的微辗着,蝇虫也敛翅不飞。只有远近树里的秋蝉,在纺妙似的垂引他们不尽的长吟。

1 景物描写、虚实结合

“阖紧眼帘内视”说明作者所“见”的景象其实是他的想象,这里作者将北戴河的实景和内心的想象结合起来,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写景,营造出一片安适、祥和的画面。在作者刚刚开始冥想时,这种平静的画面与作者内心的宁静是一致的,但随着作者心态的变化,后文中的场景也开始变得不和谐起来。此处的宁静正是为后文的不平静做出了铺垫。

在这不尽的长吟中,我独坐在冥想。难得是寂寞的环境,难得是静定的意境;寂寞中有不可言传的和谐,静默中有无限的创造。我的心灵,比如海滨,生平初度的怒潮,已经渐次的消翳,只剩有疏松的海砂中偶尔的回响,更有残缺的贝壳,反映星月的辉芒。2此时摸索潮余的斑痕,追想当时汹涌的情景,是梦或是真,再亦不须辨问,只此眉梢的轻皱,唇边的微哂,已足解释无穷奥绪,深深的蕴伏在灵魂的微纤之中。

2 借景抒情

在寂寞中,作者开始与海滨和海潮产生交流,由此生发出无限的想象。“生平初度的怒潮”指代了作者年少的青春和**,“渐次的消翳”则说明作者美好年华已逝、**不再。作者将自己的无奈和失落融入景物描写,借退潮之景表达悲哀之情,语言生动,极富感染力。

青年永远趋向反叛,爱好冒险;永远如初度航海者,幻想黄金机缘于浩渺的烟波之外:想割断系岸的缆绳,扯起风帆,欣欣的投入无垠的怀抱。他厌恶的是平安,自喜的是放纵与豪迈。无颜色的生涯,是他目中的荆棘;绝海与凶巘,是他爱取自由的途径。他爱折玫瑰;为她的色香,亦为她冷酷的刺毒。他爱搏狂澜:为他的庄严与伟大,亦为他吞噬一切的天才,最是激发他探险与好奇的动机。他崇拜冲动:不可测,不可节,不可预逆,起,动,消歇皆在无形中,狂飚似的倏忽与猛烈与神秘。他崇拜斗争:从斗争中求剧烈的生命之意义,从斗争中求绝对的实在,在血染的战阵中,呼叫胜利之狂欢或歌败丧的哀曲。3

3 排比

作者使用排比的修辞手法,用工整的语言刻画出青年“爱搏狂澜”“崇拜冲动”“崇拜斗争”的进步形象。排比的手法能够使文章的语气连贯、节律强劲,读到此段,读者可以真切地体会到作者对进步青年的赞美,感受到他文字中洋溢的感情。

幻象消灭是人生里命定的悲剧;青年的幻灭,更是悲剧中的悲剧,夜一般的沉黑,死一般的凶恶。4纯粹的,猖狂的热情之火,不同阿拉伯的神灯,只能放射一时的异彩,不能永久的朗照;转瞬间,或许,便已敛熄了最后的焰舌,只留存有限的余烬与残灰,在未灭的余温里自伤与**。

4 转折

前文中写到青年的反叛和牺牲精神,紧接着作者笔锋一转,写到“青年的幻灭”,前后对比之下,让“悲剧”更悲,作者接连用沉黑的夜、凶恶的死亡形容青年的幻灭,可见作者情感之绝望。

流水之光,星之光,露珠之光,电之光,在青年的妙目中闪耀,我们不能不惊讶造化者艺术之神奇,然可怖的黑影,倦与衰与饱餍的黑影,同时亦紧紧的跟着时日进行,仿佛是烦恼、痛苦、失败,或庸俗的尾曳,亦在转瞬间,彗星似的扫灭了我们最自傲的神辉——流水涸,明星没,露珠散灭,电闪不再!5

5 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