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拉走后怎样(1 / 2)

鲁迅

探索思考

娜拉——易卜生的剧本《玩偶之家》中的主人公,千千万万渴望摆脱封建家庭束缚的妇女代表……可在19世纪初期,离家出走的“娜拉们”发现无路可走,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原因是什么,她们的路又在哪里?鲁迅先生抓住问题的实质,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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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要讲的是“娜拉走后怎样”。

伊孛生(易卜生)是十九世纪后半的瑙威(挪威)的一个文人。他的著作,除了几十首诗之外,其余都是剧本。这些剧本里面,有一时期是大抵含有社会问题的,世间也称作“社会剧”,其中有一篇就是《娜拉》。1

1 开门见山,交代背景

演讲开篇,作者简单交代了本次演讲的主题——“娜拉走后怎样?”考虑到一些学生可能对“娜拉”不太熟悉,作者又展开介绍了“娜拉”的由来,显示出作者为听众设身处地着想的优秀品质。如果我们的演讲与此类似,是由小说、剧作等展开的,也别忘记对其背景做简单交代哦。

《娜拉》一名E Puppenhei,中国译作《傀儡家庭》。但Puppe不单是牵线的傀儡,孩子抱着玩的人形也是;引申开去,别人怎么指挥,他便怎么做的人也是。娜拉当初是满足地生活在所谓幸福的家庭里的,但是她竟觉悟了:自己是丈夫的傀儡,孩子们又是她的傀儡。她于是走了,只听得关门声,接着就是闭幕。这想来大家都知道,不必细说了。

娜拉要怎样才不走呢?或者说伊孛生自己有解答,就是Die Frau vo Meer,《海的女人》,中国有人译作《海上夫人》的。这女人是已经结婚的了,然而先前有一个爱人在海的彼岸,一日突然寻来,叫她一同去。她便告知她的丈夫,要和那外面人会面。临末,她的丈夫说:“现在放你完全自由。(走与不走)你能够自己选择,并且还要自己负责任。”于是什么事全都改变,她就不走了。2这样看来,娜拉倘也得到这样的自由,或者也便可以安住。

2 举例论证

为了回答“娜拉怎样才不走”的问题,作者请出了伊孛生本人,并借用他的作品《海上夫人》的故事梗概,给出了答案。这个故事形象地论证了:如果一个人拥有选择的自由,结果可能会大不一样。

但娜拉毕竟是走了的。走了以后怎样?伊孛生并无解答;而且他已经死了。即使不死,他也不负解答的责任。因为伊孛生是在做诗,不是为社会提出问题来而且代为解答。就如黄莺一样,因为他自己要歌唱,所以他歌唱,不是要唱给人们听得有趣,有益。3生是很不通世故的,相传在许多妇女们一同招待他的筵宴上,代表者起来致谢他作了《傀儡家庭》,将女性的自觉,解放这些事,给人心以新的启示的时候,他却答道:“我写那篇却并不是这意思,我不过是做诗。”

3 比喻论证

“伊孛生做诗”和“黄莺歌唱”一样,都是只管“做诗”或“歌唱”,并不在意别人或社会的感受与反应。这样的比喻趣味十足,形象生动。

娜拉走后怎样?——别人可是也发表过意见的。一个英国人曾作一篇戏剧,说一个新式的女子走出家庭,再也没有路走,终于堕落,进了妓院了。还有一个中国人,——我称他什么呢?上海的文学家罢,——说他所见的《娜拉》是和现译本不同,娜拉终于回来了。这样的本子可惜没有第二人看见,除非是伊孛生自己寄给他的。但从事理上推想起来,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因为如果是一匹小鸟,则笼子里固然不自由,而一出笼门,外面便又有鹰,有猫,以及别的什么东西之类;倘使已经关得麻痹了翅子,忘却了飞翔,也诚然是无路可以走。还有一条,就是饿死了,但饿死已经离开了生活,更无所谓问题,所以也不是什么路。4

4 比喻论证

此处的“小鸟”比喻娜拉以及和娜拉一样的人。为了论证“娜拉们”无路可走,作者设想了“小鸟出笼”后的种种情形,最终的归途却是“无路可以走”“也不是什么路”。如此比喻令读者不由得叹一口气,为“小鸟”也为“娜拉们”感到悲伤。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你看,唐朝的诗人李贺,不是困顿了一世的么?而他临死的时候,却对他的母亲说,“阿妈,上帝造成了白玉楼,叫我做文章落成去了。”这岂非明明是一个诳,一个梦?然而一个小的和一个老的,一个死的和一个活的,死的高兴地死去,活的放心地活着。说诳和做梦,在这些时候便见得伟大。所以我想,假使寻不出路,我们所要的倒是梦。

但是,万不可做将来的梦。阿尔志跋绥夫曾经借了他所做的小说,质问过梦想将来的黄金世界的理想家,因为要造那世界,先唤起许多人们来受苦。他说,“你们将黄金世界预约给他们的子孙了,可是有什么给他们自己呢?”5有是有的,就是将来的希望。但代价也太大了,为了这希望,要使人练敏了感觉来更深切地感到自己的苦痛,叫起灵魂来目睹他自己的腐烂的尸骸。惟有说诳和做梦,这些时候便见得伟大。所以我想,假使寻不出路,我们所要的就是梦;但不要将来的梦,只要目前的梦。

5 举例论证

为了论证“人万不可做将来的梦”,作者列举了俄国作家阿尔志跋绥夫的思想和言论,并在后文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做将来的梦”会让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然而娜拉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梦境的。因此只得走;可是走了以后,有时却也免不掉堕落或回来。否则,就得问:她除了觉醒的心以外,还带了什么去?倘只有一条像诸君一样的紫红的绒绳的围巾,那可是无论宽到二尺或三尺,也完全不中用。她还须更富有,提包里有准备,直白地说,就是要有钱。6

6 观点鲜明

经过前文的种种假设和多个论证,作者提出了全新而鲜明的观点:娜拉要想走得更潇洒,就要有“钱”!这个观点的提出,简单干脆,不拖泥带水。无论在当时,还是百年后的今天,这都是**裸的现实,令人唏嘘。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钱这个字很难听,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们所非笑,但我总觉得人们的议论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饭前和饭后,也往往有些差别。凡承认饭需钱买,而以说钱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里面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须得饿他一天之后,再来听他发议论。

所以为娜拉计,钱,——高雅的说罢,就是经济,是最要紧的了。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人类有一个大缺点,就是常常要饥饿。为补救这缺点起见,为准备不做傀儡起见,在目下的社会里,经济权就见得最要紧了。第一,在家应该先获得男女平均的分配;第二,在社会应该获得男女相等的势力。可惜我不知道这权柄如何取得,单知道仍然要战斗;或者也许比要求参政权更要用剧烈的战斗。7

7 对比论证

作者认为,经济权对女性来说是最要紧的,但争取权利是一场持久的战斗。战斗的剧烈程度如何呢?作者用“激烈的战斗——要求参政权”来做对比,可见女性争取经济权的剧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