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晚风(2 / 2)

两人各自从院门口出来,脚步都带着几分轻快,抬头撞见时,又都默契地顿了顿,随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李有才穿着一身新做的藏青色执事袍,腰间系着玉带,衬得他原本微驼的背都挺直了些。

他伸手左右一捋那两撇如钩的胡须,眼底满是笑意,开口时声音都透着爽朗:“贤弟,恭喜恭喜啊!”

杨灿也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领口绣着暗纹,脸上满是春风得意,忙拱手回礼:“大哥客气了,同喜同喜!”

“哎,什么客气不客气的。”

李有才上前一步,伸手拉住杨灿的胳膊,语气热络得很。

“咱们哥儿俩,往后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今后各管一摊事,更要彼此照应着才是。”

杨灿跟着他往前走,笑着应道:“大哥说的是。

你如今是外务执事,往后小弟在长房做事,还得靠大哥你多多关照呢。”

“这话说的!”

李有才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意气风发:“咱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必须的,必须的,我的就是你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去了书院。

书房里满室的檀香。于醒龙见他们联袂而来,欣慰地点了点头。

“眼下因为何有真的事,族内外非议不少,局势不算稳。”

于醒龙先看向李有才,语气低沉了一些。

“好在易舍办事老练,我让他去接何有真的差事,再让邓浔从旁配合肃清内奸,想来能够稳住局面。

你刚接了易舍的位置,有不懂的地方,多向易执事请教,别莽撞。”

李有才立刻把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掷地有声:“阀主放心!

属下定当竭尽所能,把事情打理得妥妥帖帖,绝不有负阀主所托!”

于醒龙微微颔首,心里暗自思忖:

这人的本事如何还得再看看,但这份忠心,倒比何有真那等藏奸耍滑之辈、或是易舍那等首鼠两端之人强多了。

他又转向杨灿,目光里多了几分期许。

杨灿也上前一步,站姿与李有才一般挺拔,语气沉稳:

“属下杨灿,也必定打理好长房事务,稳住六庄三牧,把拔力部落的安置事宜办妥当,绝不让阀主失望!”

“你既接掌了长房大执事一职,是不是该回凤凰山庄来做事?”于醒龙忽然问道。

见杨灿一怔,他又解释道:“你若一直长驻丰安庄,其他五庄三牧难免会觉得你厚此薄彼,反倒不利于你统辖下属。”

杨灿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其中关节,忙道:“阀主说得是!

属下之前确实考虑不周,总想着丰安庄的事,却忘了全局。

凤凰山庄到各庄各牧的距离,本就不比丰安庄远,有些地方甚至更近,是该回山办公才对。

只不过眼下拔力部落的安置还没头绪,属下想等把这事了结了,再回山任职。”

于醒龙欣然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赞许:“正该如此!你年纪虽轻,考虑事情却很周全。

好,就按你说的办,等你把拔力部落的事处理好,再回凤凰山不迟。”

“是!”

杨灿欠身行了一礼,心里却已盘算起后续的打算来。

拔力部落那边,得好好规划一番,绝不能出了纰漏,这股生力军,应该尽量争取他们向我靠拢。

还有六庄三牧,也得想办法攥得更紧一些,虽说接下来他们也是由我管着。

这些事情理顺了,办妥了,我也就该回山了。

那时候,想必也到了索缠枝分娩的时候。

哎!但愿天从人愿,让她生个大胖小子。

这样的话,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心想事成了。

……

长房今天的晚餐,格外丰盛了一些。

刚刚高升为外务执事的李有才,特意自掏腰包给内宅外宅所有人加了餐。

就连品秩最低的粗使仆役、丫鬟们,碗里都多了一块巴掌大的酱肉,油亮亮的泛着香,惹得众人眉开眼笑,嘴里不住地念叨“李执事仁义”。

这事,本就该由即将离任高升的李有才来做。

杨灿心里门儿清,绝不会去跟他抢这个风头。

对杨灿而言,日子还长得很,他这长房大执事的位子才刚坐上,不必急于一时。

他如今要做的,是以新任长房大执事的身份,宴请长房众管事,大家重新见见面。

两桌酒席在正厅摆开,鸡鸭鱼肉样样齐全,酒壶里倒出的米酒冒着清甜的香气。

李有才作为“老上司”兼新晋外务执事,自然被让到了首位。

众管事围着桌子坐下,脸上都堆着笑,心里却各有盘算。

从前长房只设一位大执事,后来为了杨灿才加了个二执事。

如今李有才高升,杨灿接了大执事的缺,那空出来的二执事之位,会不会再提拔一个人上去?

按规矩说,当初于承业还是嗣子时,长房也只有一位执事,杨灿是特殊情况。

眼下长房没有男主人,索缠枝怀的遗腹子还不知是男是女,按理说不该再设二执事。

可“人要是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在场的管事没一个想当咸鱼,目光里都藏着几分期待。

外院管事牛有德身材微胖,脸上总挂着“和气生财”的笑。

他刚坐下就拉着身边人寒暄,话里话外都在旁敲侧击,打听阀主有没有任命二执事的意思。

采办赵弘遇更直接,悄悄凑到了杨灿身边,毕竟杨灿是新任大执事,从他这儿打听消息最可靠。

仓廪管事马三元则黏着李有才,赔着笑说些奉承话,想从这位“老领导”嘴里探点口风。

满座之中,只有长房护院统领刘宇坐立不安。

他的目光总忍不住往程大宽那边溜,眼神里满是忐忑。

从前程大宽才是护院统领,后来因为严重失职先受了刑,又被一撸到底,他才得以上位。

可他当初对老上司太狠了,刚掌权就百般的打压,谁能想到程大宽竟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如今程大宽虽然没有具体的职务,可他却是杨灿的心腹。

今儿这场晚宴,杨灿特意让程大宽也入席了,这态度还不明显吗?

刘宇心里七上八下,一味琢磨着现在补救和程大宽的关系,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越发热闹,有人拉着别人劝酒,有人凑在一起聊天,喧闹声裹着酒气飘满屋子。

刘宇瞅准机会,端着酒杯凑到程大宽面前,挤出一脸生硬的笑:“程兄,小弟年轻不懂事,从前多有冒犯。

那些得罪您的地方,还请您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程大宽只斜乜了他一眼,嘴角勾着抹冷笑,没说话。

刘宇硬着头皮又道:“今儿个借杨执事的酒,小弟敬您一杯。咱们往后尽释前嫌,好好相处。

从今往后,小弟待你程兄,还如从前你做小弟的侍卫统领时一般!”

刘宇说罢,举杯就要喝酒,却被程大宽一把拦住。

“刘统领,你怕是喝多了,说什么胡话呢?咱们俩有过不愉快吗?我怎么不记得啊!”

程大宽慢慢把他的酒杯按了下去,脸上笑吟吟的:

“我如今跟着杨执事,得时时护他安全。

酒多误事,这酒我不能喝,话也不敢多聊啊。”

刘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尴尬地僵在原地。

周围的管事们都看在眼里,却没人吭声。

听见的当没听见,看见的当没看见,反倒故意把说笑、敬酒的声音提得更高,像是在刻意掩饰这份难堪。

今儿个的晚宴,李有才和杨灿才是主角,不时有管事上前敬酒。

杨灿见自己有了几分醉意,众人也都喝得脸红耳热,担心再喝下去有人醉倒,就没法谈正事了。

他放下酒杯,抬手拍了拍,屋里的喧闹声顿时小了些。

“诸位,有件事想跟大家商量。”

杨灿清了清嗓子,把之前说服六庄三牧管事参股做生意的事说了一遍。

讲到股份时,他特意换了个说法。

若是按十成比例算,每人能拿到的份额太少,听起来没有吸引力。

他给换成了百分比,果然每位管事听在耳朵里,都觉得……嗯,还行!

“这买卖不敢说稳赚不赔,但我有八成把握能成。”

杨灿笑着看向众人:“诸位愿不愿意入股,咱们一起发财?”

管事们面面相觑,还在犹豫间,醉醺醺的李有才突然一拍桌子,声音洪亮:

“兄弟!哥信你的眼光!这生意我入了!不管赚赔,我李有才都跟!”

李有才本就沾酒就醉,这会儿已经有些迷糊了,但他却没忘了自己的外务执事是怎么来的。

就算这桩生意真赔了,他也认;往后当了外务执事,位高权重的,还怕赚不回来?

有了李有才带头,管事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开口:“杨执事,我也入!”

“算我一个!”

“我也掺一份儿!”

杨灿这一回并没安排“托儿”,没想到李有才主动当了这个“托儿”。

众人本就喝得畅快,这会儿又要一起做生意,关系顿时又亲近了几分,气氛比刚才更加热络。

就连之前被程大宽拒绝和解、心中惴惴不安的刘宇,也忙着表态要入股。

这么一来,他就觉得自己也成了杨灿的“自己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端着酒杯大喝起来。

直到月上柳梢,洒下一片清辉,酒宴方才散了。

杨灿的住处挨着李有才家,席上众人都瞧见他俩以“兄弟”相称,毫不避人,送李有才回去的事,自然该由杨灿来做。

杨灿知道李有才喝多了比死猪还沉,特意喊了程大宽帮忙,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李有才往回走。

把李有才送到堂屋,程大宽就走了。杨灿也准备告辞,结果一转身,就被潘小晚挡住了。

“我当家的喝多了是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

潘小晚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不帮嫂子把他扛进屋里去?”

杨灿苦笑:“得,那嫂子你搭把手?”

“人家刚沐浴完,清清爽爽的,一搭手不得累出一身汗?”

潘小晚晃了晃身子,撒娇道:“嫂子不管,谁让你俩是兄弟?你哥,你自己搬。”

杨灿没法子,只好架着李有才,趔趔趄趄地往卧房走。

潘小晚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她向后一步步靠去,用后背顶上门,直到顶严实了,又背着手摸到门闩,缓缓滑了过去。

门闩落锁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潘小晚轻轻咬着丰润的下唇,伸手把月白绫罗的衣襟拉了拉,领口斜斜滑落半寸,露出锁骨处那枚淡粉色的海棠花钿,肌肤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她踮起脚跟,涂了蔻丹的脚趾像沾了露水的花瓣,轻轻踩在地上,步子又小又缓,足尖仿佛踩在一条线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媚。

那动作,像极了一只看见了猎物的狐,袅袅地向卧房走去。

杨灿好不容易把死猪似的李有才搬到榻上,刚直起身要喘口气,回头就看见潘小晚倚在屏风边正睇着他。

小晚夫人身姿窈窕,宛如一枝疏斜的寒梅,含着水光的杏眼弯出了一抹柔软的弧度,微红的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不自知的勾人意味。

见杨灿回头看到了她,潘小晚又是吃吃一笑,左脚尖轻点地面时,右脚踝便轻轻向内扣着,一步一步,带着细碎的风情,向他袅袅地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