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觉到阿坤对这里极其熟悉,带着她左拐右避,最后在一具石棺前停下来。
盛葳撑着膝盖喘气,确认周围暂时安全,她才抬起头,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他。
他就站在一步外,胸口微微起伏,大片的纹身在皮肤上若隐若现,还有几处擦伤。
比她印象中的张启灵要瘦削一些,也更“野生”一些。
盛葳的心绪无比复杂,她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再次见到这张脸。
她在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她。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深不见底,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她,直白的眼神极具侵略意味,配上那副肮脏脸蛋又显得极其无辜。
像是头丛林野性未驯的狼,只是遵循本能,不觉得这样盯着一个雌性有什么不妥。
盛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那目光赤裸得仿佛能穿透衣物,试探开口:“你是谁?”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眨了下眼,像听不懂,又像是不想理睬。
盛葳再次尝试,叫出那个名字:
“阿坤?”
他呆了几秒,似乎在反应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才小幅度地点点头。
“你认识我?”盛葳追问。
阿坤反应了几秒,然后干脆地摇摇头,声音干涩得像是很少说话:“不认识。”
盛葳的目光落在他那双连脚趾都露出来的破布鞋上,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不认识我,那你为什么救我?”
阿坤拧起眉头,仿佛被问住了,苦苦思索的样子近乎笨拙,最终放弃般垂头不答。
他无法理解这个问题,也或许,救人可能只是他混沌本能中的一种下意识行为。
盛葳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茫然的男人,叹了口气。
“你很熟悉这里?”她换了个问题。
阿坤这次很快地点了点头。
盛葳知道,张启灵即使失忆,他的身体也会保留很多生存本能和肌肉记忆,她稍微安心了些,坐到地上,打算补充点体力。
阿坤看着她坐下,也有样学样,在她旁边的位置坐着,依旧十分专注地盯着她看。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话想说的,喉咙里痒痒的,比如想说“我叫阿坤,你叫什么?”
但他似乎很不擅长组织语言,张嘴半天却没出个声,眼神里甚至带上点焦急。
盛葳卸下背包打算补充点能量,刚掏出一些食物,抬头便撞上那道灼人的视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渴望。
“你饿了吗?”她笑问道。
“饿。”阿坤回答得又快又直接。
盛葳递过去一块巧克力,等她拿出干脆面时,发现他还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他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吃吧?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荒谬的酸楚,还有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劣的“幸灾乐祸”:
没想到啊,无所不能的张启灵,你居然也有今天,连巧克力都不会剥。
她压下心头那点异样,动手将干脆面掰成两半,又帮他把巧克力的包装纸撕开:
“这样吃。”
阿坤接过去,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他吃东西的样子像狗啃骨头,面饼被他嚼得嘎嘣响,如果不是太硬,他可能嚼都不想嚼。
盛葳看着他狂野的吃相,忍不住提醒:
“吃慢点,待会别噎着了。”
阿坤的动作顿了一下,嘴里塞满东西含糊不清,但很认真道:“慢,就没饭吃。”
他的神情里似乎还带着点不舍,但听了她的话,还是稍微放慢嘴巴咀嚼的速度。
盛葳把水壶扔过去:“喝点水。”
阿坤捡起水壶,咕嘟咕嘟灌下一口,然后乖乖把水壶放回去,整个过程像一只被投喂后知道要听话感恩的流浪狗。
盛葳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多久没正常吃过东西了,最终心里一软,想了想,还是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肉罐头。
阿坤吃完手里的就安静地凑过来,膝盖几乎要抵着她的,脑袋微微低垂,眼神在她和食物之间徘徊,似乎在期待还有更多。
“吃吧。”盛葳打开罐头递到他面前。
然而,阿坤却没有急着动,目光在罐头和她的脸上来回移动,似乎在确认什么。
盛葳以为他是怕有毒,便解释道:
“没毒,可以吃。”
但她发现不对劲,他的表情分明是想吃的,只不过,似乎……在等待什么?
盛葳猜测道:“你想让我也吃?”
阿坤点了点头,眼神纯粹。
她看着那双清澈得只映着自己的眼睛,想到他即便失忆沦落到如此境地,却还固执地有着想要与她“分食”的本能。
盛葳的心脏突然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突然刺中,泛起一阵尖锐而绵密的痛意。
可惜……正是这样一个曾经对她很好很好的人,最终却选择坚定地走进那扇门。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她无法承受,几乎是逃也似的避开阿坤直白的视线,一下站起身,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层迁怒的冷淡:
“让你吃你就吃,我不吃了。”
阿坤被她突然的情绪变化弄得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给自己食物、看起来很好的人,又突然变得好像有点讨厌自己。
他沉默下来,不再看她,拿过那个肉罐头,安安静静地吃着,连发顶都透着委屈。
吃到一半,他忽然抬起头,冒出一句: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