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人辩经,从未输过,因为天下道理,皆在他胸中。
可今天,这位“先生”,根本不与他辩经。
甚至不屑于与他辩经!
对方直接给出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答案——实践!
是啊,他坐而论道,空谈知行,可他脚上的鞋,却在行路中破了洞。
他连自己脚下的路都没走稳,却妄图去指导天下人的路?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噗——”
宋濂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喉头,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儒衫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我……错了……”
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嚼过的馍……原来我一生所求,不过是在啃别人嚼烂的馍……”
他踉踉跄跄地后退,眼神涣散,像是丢了魂。
李剑山和他身后的李家剑客,全都看傻了。
他们只看到先生探出头,对着那不可一世的书生骂了几句,然后……那书生就吐血了?就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这是什么通天的手段?
楼上的林安也傻了。
他看着楼下那个吐血的书生,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我就骂了他几句,他怎么就吐血了?碰瓷?
刘景云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复杂。
他看着身旁一脸懵逼的林安,又看了看楼下那个道心破碎的书生,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低声在林安耳边说:“你这一骂,可能比李剑山练一百年剑,都管用。”
“啊?”
就在这一片诡异的寂静中,那个失魂落魄的宋濂,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再看楼上,而是对着听风楼的大门,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沾着血迹的儒衫,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宋濂,受教。”
说完这四个字,他转过身,不再有半分停留,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听风楼,消失在了云栈城的夜色里。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李剑山才敢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抬头看向五楼的窗口,眼神里的敬畏,已经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先生,真乃神人也!
林安还趴在窗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大堂,感觉像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他……他走了?”
“走了。”刘景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那……那我安全了?”
“暂时。”
刘景云拉着他离开窗边,顺手关上了窗户,隔绝了楼下那些灼热的目光。
“不行,这地方一刻都不能待了。”
林安挣扎着爬起来,“天亮就走,不,现在就走!”
刘景云看着他的样子,点了点头:“好。”
他从桌上拿起那截李剑山送来的紫色沉香木,递到林安手里。
“拿着这个,静静心。”
林安接过那截木头,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让他那颗狂跳的心,总算安稳了一点。
“这玩意儿……还真有点用。”他嘀咕着。
可就在他以为今晚的惊魂记终于可以画上句号时,刘景云却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让他如坠冰窟的话。
“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
林安茫然地抬头。
刘景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叫宋濂,是稷下学宫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人称‘辩杀’。”
“更重要的是,他老师,是当朝太傅,也是国师崔瀺,在朝堂上最大的政敌。”
林安手里的那截沉香木,“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你的意思是……”
刘景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对齐循说的那番关于‘镇魔山’的话,已经传到了京城。不光是国师听到了,国师的敌人……也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