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沉进了林安心里的那潭死水。
“一个……来找道理的人。”
林安愣了愣,没听懂,“什么叫找道理的?跟人吵架的?”
刘景云没有再解释,只是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凝重。
他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让林安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认识刘景云这么久,见过他面对千军万马,见过他谈笑间定人生死,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戒备。
楼下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穿着破旧儒衫的年轻人,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座听风楼,也传到了五楼林安的耳中。
“听闻云栈城来了位先生,一言可断剑仙百年执念,一语可定国师千年悬案。”
他没有看李剑山,目光始终锁定在林安所在的窗口,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
“在下宋濂,东海求学,偶经此地。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向先生……求一个‘真’字。”
李剑山脸色一沉,向前踏出半步,周身气机鼓荡,沉声道:
“先生清净,不容打扰。阁下若要求学,可去国子监。若要求道,可去白玉京。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七境剑仙的气势,如同山岳压顶,大堂里那些名贵的桌椅都开始轻微地颤动。
然而,那自称宋濂的年轻书生,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就那么看了一眼。
李剑山如遭雷击,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脸上血色尽褪,满眼都是骇然。
对方,只用了一个眼神,就破了他的剑意!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楼上,林安看得手脚冰凉。
他妈的,这又是什么怪物?连七境剑仙都扛不住他一个眼神?
完了,这下死定了。
这家伙明摆着是来找茬的,是来拆穿他这个“假冒伪劣产品”的!
“我……我们快跑吧?”
林安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拉了拉刘景云的袖子,“从后窗走,现在还来得及!”
刘景云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盯着楼下的宋濂,淡淡道:
“来不及了。他的气机已经锁定了整座楼。”
林安彻底绝望了。
楼下,宋濂的目光再次回到窗口,声音也随之提高了一度。
“先生既然能为国师解惑,想必胸中已藏天下。宋濂有一惑,困于心中多年,百思不得其解。”
“敢问先生,是‘知’而后‘行’,还是‘行’而后‘知’?”
这问题一出,满堂死寂。
李剑山这样的武夫听得云里雾里,但隐约觉得这问题里藏着大凶险。
而楼上的林安,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浆糊。
知?行?知你妈个头啊!
这不就是哲学课上那套“认识与实践”的辩证关系吗?
老子当年为了及格,头发都快背秃了!都穿越了,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巨大的恐惧和被逼到绝境的烦躁,让林安出离地愤怒了。
他现在只想让楼下那个讨厌的家伙闭嘴,让他滚,让他消失。
“吵死了!”
林安猛地探出头,对着楼下就吼了一嗓子。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或许是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读了几天书,就跑出来问东问西?懂什么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吗?”
他把当年政治老师的口头禅吼了出来,吼得理直气壮。
“天天坐着想,能想出个屁来!书上写的都是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有那闲工夫,滚回去把你脚上那破洞补上都比在这瞎咧咧强!”
吼完,林安感觉心里痛快多了。
去他妈的高人风范,老子不装了!
他一把抓住窗户,就想“砰”的一声给它关上,眼不见心不烦。
可就在他吼完这几句话的瞬间,楼下,那个一直气定神闲,仿佛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年轻书生宋濂,整个人都僵住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书上写的……是别人嚼过的馍?
滚回去把脚上的破洞补上,都比在这强?
这几句粗鄙不堪,甚至可以说是粗俗无礼的话,在宋濂的耳中,却不啻于大道纶音!
他宋濂,出身贫寒,自诩为理学正宗,一生所求,便是在故纸堆中寻得圣人真意,辨明那“知”与“行”的先后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