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荣寿宫,母后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心念成疾说了胡话,她本不想这样说的。阿钰从来不欠我们,一直都是我们欠阿钰的,欠得很多、很多。”
她站起身来,几步走出凤仪殿,我和锦艺忙跟了出去。
她如菡萏亭直立在树下,发上、衣裳都沾了几片杏黄的落叶,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纯粹肆意,不带一丝倦怠慵懒。
就像身临将军府上,初次与这位林将军的掌上千金见面,她笑得天真烂漫,又有朝气。
“帮我去敬安寺还个愿吧,阿执。”
我本来是听着她说话的,可她说着说着,面色却愈加苍白,唇角的血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滑过下颔。
“娘娘!”锦艺哭道。
几乎是同时,我与锦艺跑向她,只是锦艺的话音一落,她便倒在了那小山堆一般高的银杏叶里。
我与锦艺慌忙地刨开树叶,她躺在银杏铺就的地上,如回光返照般,紧紧攥住了我的手。
“记得第一次见秦铮就是这样的场景,那个时候秦铮和阿钰被母后送来将军府,十一月的凉风裹着银杏树叶,我当时还气父亲接纳了他们兄弟俩,平白来分我父亲的关爱。后来,我只觉得感激,幸运。”
“庆幸他能来至我身边,让我懂得怎样爱一个人。”
锦艺在一旁低声啜泣,我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不住地摇头。
“皇后娘娘,您别走……皇长子还这么小,他怎么缺得了母亲的陪伴,阿钰、阿钰一个人又怎么能照顾得好他……”我没忍住眼睛的酸意,滴滴眼泪从眼眶砸了出来。
我才真正地了解到林音,才知道她并不是初见时那般冷淡倨傲,才知道她是一个痴情人,才知道她是秦钰的亲嫂嫂。
我本打算好好地与她相处,她会对我卸下冷漠的面具,会温柔地对我笑、唤我阿执……
林音用虚弱的声音安慰我,说:“阿执,你别哭,眼睛红了阿钰会心疼的。你来之前,我已经服了毒,人生数十载,生离死别很常见的,你要看淡点。”
“我曾在敬安寺的佛前立誓,一愿薛家树倒猢狲散,二愿子琛岁岁平安,三愿再见心心念念少年郎,这三愿如若得偿,我即便是死了也无妨的。薛家已倒,我相信阿钰能照顾好琛儿,最后一件愿望,我觉得现在该实现了。”
“阿执,你要记得替我去敬安寺还愿。”
攥着我腕间的手松开了,砸在了银杏叶上。旁边是锦艺的哀哭,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离世,是十分压抑痛苦的。婉然是,林音也是。
生离死别,我仍是想不通的。
又有杏黄色的树叶自枝上簌簌落下,像是在埋葬她、为她践行一般。
老天要收她,收她去与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相见了。
我是一个局外人,就像不懂先帝为什么会为了先皇后杀子弑妾,不懂薛瞳和薛眸他们二人感情为何浓得如一坛炙酒,触火即焚,如今也不懂她为了早逝的夫君抛弃亲生孩子一样。
也是后来才懂得的,原来真的有人会视一个人如生命一般。
林音凭满腔恨意活下来,薛家一倒,她最后的恨意也消失了。
她不会再想活下去了,她一生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爱这个人身上,再分不出其他精力去爱琛儿或是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