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见闻和招工
昨夜下了一场细雨,浇湿了街头的水泥和石板路面,也滋润了街角路边的草树木,当太阳升起来之后,水汽就微微升腾起来,隨著薄雾的形成,整座景阳镇也渐渐甦醒过来。
在这夏日的早晨,人们吃过早饭,走出家门准备去工作和耕种,一切都显得日常和普通。
齐大柱觉得,今天穿透劳改营狭窄窗户的那缕阳光,带著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清新味道。
他像过去近两年里的每一天一样,从大通铺上翻身坐起,接著手脚利落地將那床印著“景阳劳改营”字样、浆洗得乾乾净净的薄被叠好,並小心地整理好边边角角,使其变成標准的方块形状。
同屋的十几个前梁山嘍囉也都陆续醒过来,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起床,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习惯性的沉默。
长时间的劳动改造生活,早已把规律性和服从性夯进了他们的本能里。
齐大柱原是梁山步军的一个小头目,也算是敢打敢冲,当年跟著林冲前来攻打阳穀县,结果城头没摸到,自己先被一发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弹破片击碎了盾牌,人当场被震晕过去,醒来后就成了一名阶下囚。
起初他憋著一股劲儿,想著梁山兄弟会来救援,又或者找机会逃跑,但负责看管的人不打不骂,只是让他们从事诸如修路、砌墙、挖水渠河道等等各种各样的工作,据说这个叫什么“劳动改造”。
日子一天天过去,齐大柱看著周围拔地而起的奇怪建筑(他们管那叫“水泥房”),吃著虽然粗糙但顿顿管饱的饭食,甚至偶尔染个风寒还有穿著白袍的“医官”给灌一碗苦得要命的汤药,那股子落草为寇的戾气,就像被雨水冲刷的泥塑,渐渐模糊了形状。
半年前在运河工地上,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一个差点被滚落圆木砸中的半大孩子,自己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躺在床上养了半个月才好。
自那以后,监工看他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別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看管,偶尔在干活的时候也会有人和他打招呼,扯上几句閒话————这让齐大柱觉得,现在的日子其实也挺不错。
时间差不多了,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属於自己的位置上,等待著管事前来安排今天的任务。
“齐大柱!”营房门口传来管事熟悉的声音,不高,却让整间屋子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在!”齐大柱条件反射般挺直腰板,像一根被拉紧的弓弦。
管事走了进来,手里拿著一张硬纸片和一个小布包,脸上罕见地没有往日的刻板,反而带著一丝笑意。
“收拾一下你的个人物品,跟我去办手续。”
齐大柱愣了一下,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个人物品”
劳改犯能有什么个人物品无非是两套磨得发白的囚服,一个喝水的竹筒,还有床脚那个————自己用工地废弃木料一点点削出来、磨光滑的小板凳。
这是齐大柱唯一称得上“財產”的东西。
短暂的茫然和迟缓之后,所有人才意识到“办手续”三个字代表著什么意思。
在室友们混杂著羡慕和好奇的注视下,齐大柱默默捲起薄被,拎起了他的小板凳。
跟著管事走出营房,外面的天光似乎格外明亮,齐大柱微微眯起了眼,他们没有去往常上工的工地,而是走向了劳改营中心那栋唯一的砖石小楼。
在一间掛著“户籍与结算科”牌子的办公室里,管事对著一个穿乾净制服的年轻文吏说道:“我把人带来了。”
“齐大柱,原梁山步军小头目,编號甲二一四,”年轻文吏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敲在齐大柱心上,“劳动改造期间表现突出,无违规记录,且有救人功绩,经核准予以赦免,並授予临时居民身份,一年內无违法犯纪便可转为正式居民。”
“这是你的赦免文书和居民身份卡,另外还有结算给你的工钱,按劳改人员最低日薪折算,共计八贯零三百二十六文。”年轻文吏推过来一张纸,一张卡片和一小堆叮噹作响的铜钱。
年轻文书又指了指那张硬质卡片:“身份卡千万別弄丟了。”
卡片上面写著齐大柱的姓名,一个模糊的、不知怎么弄上去的头像和编號,卡片最
齐大柱的手有些抖,接过那轻飘飘的卡片和沉甸甸的铜钱。
八贯钱!在梁山时,抢一次大户也未必能分到这个数,而这是他近两年————
干活挣来的
一种混杂著荒谬、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涌上心头。
“恭喜,齐大柱。”管事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就是景阳镇的自己人了,出去吧,外面会有人带你熟悉领地。”
“谢谢!谢谢!”齐大柱下意识想跪下磕头,却被两人拦住。
“咱们不兴这一套,走吧,以后可千万別再回来了。”管事眨眨眼睛,和他开了个玩笑。
当迈出劳改营那扇刷著黑漆、沉重无比的大门时,齐大柱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那道门槛,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浑浑噩噩的过去和充满未知的现在。
门外等著的是个笑容和气的年轻人,自称是“居民安置办公室”的干事。
干事递给他一个不大的布包:“齐大哥,这是你的安置包,里面有两套换洗衣服,毛巾牙粉之类的小物件,你的工钱已经结算过了,可千万要拿好,我建议你先去公共食堂吃顿饭,再找个临时住处歇脚,明天镇中心广场有招工集会,你可以去看看。”
齐大柱懵懂地点头,跟著干事走到一处公共的水房,换下了身上穿了近两年的囚服,穿上了干事提供的灰色常服。
布料不算顶好,却意外地结实舒適,穿在身上脊樑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告別干事以后,齐大柱揣著身份卡和工钱,真正独自一人走在景阳镇的街道上,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著他。
脚下是平整得让他不敢相信的灰白色路面,不仅宽阔而且整洁,路两旁是鳞次櫛比的砖瓦房,其中有些还在建设中,脚手架上是忙碌的身影,喊著耳熟的號子。
更让他眼晕的是那一根根矗立的“路灯”,这东西最近也出现在劳改营里,但数量远远没有外面这么多,晚上自己能亮,比油灯亮堂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