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易被风啸吞尽,呜呜咽咽地送向四面八方。
言攸走不动了。
说是一面,真的就只有一面。
相识的这十余载,俞繇都是她的一道疤,不能碰,也不能消失,怎么都是落得鲜血横流的下场。
好冷,走不动。
那些冰啊雪啊,凝成针,扎进骨节,哪里都冷得刺痛,生不如死。
言攸回到府邸,李知薇在帮俞繇料理后事。
“该说的,他都和我说过,我知道怎么做。”李知薇拍拍她的肩背,“你就放心吧。”
言攸闭了闭眼眸。
她在这里留了七日,之后,带着俞繇上京。
匣中的情人已经成了一抔死物。
车驾摇摇晃晃,言攸小心翼翼,护着那一团。
带回去的话……葬在哪里呢?
当初俞繇的母亲、幼弟,死后好像就是一卷草席裹尸,名姓不留。
她要找到哪里才能让他落叶归根呢?
言攸琢磨多时,又想开了。既然俞繇没有交代,那便只为他寻个风水宝地吧。
堪舆之术,她也懂的。
言攸重复着掘土的动作,衣上沾了很多泥灰,又因脸上冷沉沉的神情,如同刚从坑中爬出的行尸。
俞繇不需要很大的地方埋葬,可是她太过沉浸,让自己陷在疲惫中。
将匣子深埋入土后,她又一捧一捧盖回泥土。
言攸坐在矮矮土丘边,独自怔惘。
她该回去了,可是忍不住想多留片刻,再偷一点点时间。
生前都分离那么久,死之后,还不能祭奠久一点吗?
但她最后还是要回去的,她不能扒开他的坟冢,跳入墓穴中同死。
难过是难过,但是言攸不会为任何人去死。
俞繇能说为她去死的话,但是她不会这般承诺,她啊,就是这么一个拼了命偷生,生念永远强烈的一个人。
离开时,她甚至没有所谓的一步三回头,只是在坟前承认,会年年岁岁来看望他,何尝不算一种惦念?
言攸踏上回宫的路。
俞繇还留给了她一封绝笔书,言攸迟疑多时才打开。
入目第一行,不是相思百转。
他说:“清和,我恨你。”
“……”
言攸心口已经被捅了一刀,从未想过他的嗔恚会那么长,白纸黑字拼成一把把锈刀,寸寸凌迟她,撕开溃烂的伤口。
俞繇是聪明人。
爱的话,都在生前说,让她想得痛苦。
恨的话,留在书信里,把恨撰成遗物。
“清和,我恨你。”
“我恨你。”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如何度过的吗?”
“我好想死,我一直都想死,但是我不能。”
“我怎么会不恨你,只不过不敢恨你。”
“你会当真,老死不相往来。”
“当初你不就是,留了一封血书,一走了之吗?”
“……”
当他重提血书之事时,言攸才是真正的痛彻心扉。多年前埋下的前因,在这里结成苦果,催唤她呜咽谢罪。
“但是清和,说到底,我应该爱你。”
“所以,等你下黄泉后,再会罢。”
“汝兄。”
“俞无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