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搓了搓手,像是有些为难。他视线从小翘儿身上匆匆划过,假意看向一旁。
小翘儿心里猜出大概,抿了抿唇,道:“什么事儿,不妨直说。”
“舒云田兄妹勾连,借着小十三的名头,大肆谋反之事儿,现已查明。这等十恶不赦的罪名,自然难逃死罪。他们俩死不足惜,眼下朕心中为难,想问问皇姑奶的意见,该如何处置......小十三?”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谋反这事儿,跟小十三关系不大。
他一个四五岁的毛孩子,尚不知事儿,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可若是事成,最终受益的又是他,免不了担上一个主谋的名头,却是有名无实。
把他株连,此一桩自然是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可新帝心里清楚,皇姑奶和小十三关系亲厚,从小到大最疼他。
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皇姑奶夫妻俩忠心耿耿的面子上,如何处置小十三,便须谨慎。
那个小小的人儿,是杀是留,当真让他为难。
小翘儿心里何尝不矛盾,站在皇帝的角度,这样的人自是没法留的。今日心慈手软,日后他长大成人,心中若生了执念,一门心思替母报仇,无异于埋下祸端。
可若是把他处死,当真是舍不得。那样机灵聪明的孩子,笑盈盈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唤她皇姑奶,实在让人心疼。
把他赐死,当真是下不了决心。
小翘儿知道,小五把这个难题推给她,便是日后不想落埋怨。可这决定她又不能轻易做出。
皇家手足,素来都是仇敌,争夺皇位、权势、财富,从没有亲情可言。
小翘儿矛盾的很,却也只能含笑,装出一副满不在意的神情,淡声道:“万岁爷是天下的主子,万事都由您做主。您大可顺着自己的念头施令,不用考虑其他。我们夫妻自然马首是瞻,不会说一个不字。”
她突如其来的一番客套话,听得小五心里一愣。
客气疏离,生分疏远,任谁也听得出来。
东暖阁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新帝心底叹了口气,偷偷地打量小翘儿。
见她脸色苍白,一副不安的模样,倒分不清她刚才那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咱们之间,自是不需藏着掖着的,皇姑奶心里所想,大可直言。”新帝诚恳又问。
小翘儿脸上神色,越发难看起来。她抚着胸口,虚声道:“大綦祖训,女子不问朝堂之事。万事请您自己拿主意,咱们没有不应的。恕我不能相陪,得离开了。”
小翘儿起身,蹲了一福,这就要走。
新帝跨步拦在前头,问道:“皇姑奶这是为何?”
“大约这两日睡眠不足,这会子难受得紧。臣妾告退。”小翘儿抬手招来候在外头的银纤,主仆俩靠协着,出了养心殿。
走出去好远,小翘儿方才敢扭头回看一眼。
这几日,她胸口总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喘气都艰难。眼前景物,也像是跟她作对,总是萦着蒙蒙雾气。
养心殿的黄色琉璃瓦,仿佛蒙了尘,总是一副灰扑扑的样子。
小翘儿越看越觉得压抑,抬手抚在胸口,猛喘几口气,方才好些。
“主儿,咱们是去寿安宫暂歇,还是出宫回府?”
银纤小心翼翼问道。
小翘儿默不作声,走了几步,突然灵光一闪,颤声吩咐道:“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