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晨光来得早,寅时过半,天边已经现出一丝鱼肚白。
养心殿的烛火,燃了一整夜。
光影跳动中,映着新帝和裴松两人的眼睛,双双透着血色。
两人促膝长谈,商讨一夜。
“瓦剌人素来自大,列祖列宗几代人,耗时数十年,方才平定。朕知道他们只是表面归顺,想着山高皇帝远,哄得咱们放松了警惕,撤回了大军,便拿他们没法子。也知道他们于暗处,早就已经在图谋,等时机一到,便会拥兵自立。”
新帝年轻白皙的脸上,露出几分狠厉之色。
“现在,他们瞧朕年幼,便生了欺朕之心。想着从朕手中脱离大綦掌控,这么想他们就错了。朕虽不才,却也不是软弱可欺,任他们拿捏之人,断不会权衡利弊,为保一时安稳,便咬碎银牙和血吞,允许他们自立。
如果那么做,朕便是大綦的不肖子孙,白白葬送列祖列宗流血流汗打下的江山社稷,于国于家都生亏欠,将来身退之时,定然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新帝情绪激昂,白皙消瘦的面上,双目炯炯,神色坚毅。
裴松长舒一口气,轻笑道:“万岁爷能这么想,真乃苍生之福,大綦之希望。不瞒您说,微臣临出门之前,内子还特意叮嘱,让裴某给万岁爷传句话,让您莫要惧怕,唯有挺直腰杆,正面出击,才能把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威拒千里之外。您能有此胸襟,咱们也就放心了。”
新帝听他言,不由热血沸腾。
这皇室之中,不乏为了个人私利,给他使绊子,拖后腿的人。
可不管别人怎么看,皇姑奶都是他坚定的后盾,全心全意支持她。
他也曾想,若大家拧成一股绳,大綦基业必是千秋万代,固若金汤。
可是......
烛火微跳,两人重又碰头,商议着细节。
太阳升起时,裴松方才走出养心殿。
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凝视初日一会儿,方才四望,寻找石头的身影。
刘尽忠领着小太监们,正抬了早膳过来,走近了哈腰道:“裴大人辛苦,万岁爷留您用了早膳再走。”
裴松摆摆手,随口撂下一句“下次吧”,招呼石头,脚步匆匆出了养心门。
刚刚和新帝达成一致,接下来的任务万分艰巨。
新帝负责跟兵部那帮老头子们周旋,裴松嘛,则需要悄无声息,去做另外两件事儿。
他先回了裴府一趟,跟小翘儿一同用了早饭。
饭桌上,裴松把小五的意思,跟小翘儿一说,她激动地握了握拳,大有“我没看错那小子”的意思。
裴松正色道:“这场仗是一场硬仗,前期筹谋,斡旋,后期对峙,再到开打,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隐含的意思,满满的担忧,并没有说出口。
既然主战的主意是他出的,此去西北,若是没有更好的挂帅人选,便只能他亲自前往。
此一去,不定多久能够回还,也不知会发生怎样的意外。
他的担忧不能随意说出口,有些事儿,却又不得不交代。
小翘儿叹口气,抬手扣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两下,低声道:“这回若是顺利,回来便跟小五请辞吧。咱们也不求高官厚禄,这些封地食邑也足够衣食无忧了。到时候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不操心这些烂事。”
聪明人说话,无需说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