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关外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队率说的是实情，每一个字都是出于公心，都是为了扬州来之不易的稳定。
但他更知道，若真将这些人拒之门外，他们唯一的下场，便是饿死在这片荒野之上，化作一堆堆无人收敛的白骨。
那，不是数千个冰冷的数字。
那是数千条，活生生的性命。
就在他进退两难，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一个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让他们进来。”
陈宫猛然回头，只见阿昊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同样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布衣，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压低了帽檐，像一个普通的游学士子，看不出半分安民侯的威仪。
“主公，不可！”陈宫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出声阻止，“这批流民人数太多，成分复杂，其中隐患无穷！我们……”
“无妨。”阿昊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在关外，开辟一片隔离区。设粥棚，设医帐。所有进入隔离区的人，必须先行清洗，换上干净衣物。”
“先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洗去一身尘垢。”
他的目光，穿过那道分界线，落在那些眼神麻木的流民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光芒。
“我，想听听他们的故事。”
命令，就是真理。
在阿昊的意志下，整个扬州的高效行政机器，开始围绕着望乡关，疯狂运转起来。
不过半个时辰。
关外那片空地上，很快便搭建起了一排排整洁的白色帐篷。
一口口直径近丈的巨大铁锅被架起，熊熊的炉火，将锅底烧得通红。
巡捕司的兵士们，将一袋袋雪白的米粒，毫不吝惜地倒入滚水中。
很快，一股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米粥香气，混合着柴火的气味，开始在空气中，疯狂弥漫开来。
那香气，仿佛拥有着魔力。
它越过无形的界线，飘入了那片，死寂的流民营地。
那些本已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流民，在闻到这股米香的瞬间。
那一张张，布满污垢与绝望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他们的鼻子，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也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生”的渴望。
人群，开始骚动。
一声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吞咽口水声，此起彼伏。
阿昊在姜离和陈宫的陪同下，微服走入了这片临时的流民营。
隔离区已经建立完毕，所有流民，都在巡捕司的引导下，排着长长的队伍。
他们先是在临时搭建的浴室里，清洗掉身上经年的污垢，然后换上干净的粗布衣裳，最后，才能领到一碗，足以救命的热粥。
阿昊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
他的脚步，踏在松软的土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看到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五六岁。
在领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后，她没有像周围人那样狼吞虎咽。
她端着那碗比她脸还大的粥，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角落。
那里，躺着一位气息奄奄的老妇人。
小女孩先吹了吹滚烫的粥，用那脏兮兮的小手，试了试温度，然后才一勺一勺地，慢慢喂到老妇人嘴边。
那动作，专注而认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