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昊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看到一群青壮年男子,在吃完一碗粥后,体力恢复了些许。
他们没有立刻去排队领第二碗,竟主动找到一名巡捕司的兵士。
他们语言不通,只能用最笨拙的手势,拍着自己的胸膛,指着自己的胳膊,表示自己有力气,可以干活来换取下一顿饭。
他们不想,白白接受施舍。
阿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那根名为“秩序”的弦,被轻轻拨动。
他从这些人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个,足以让铁石心肠之人都为之落泪的,触目惊心的故事。
“……俺们村,本来是荆州有名的富庶之地。家家户户都有桑田,日子过得很好的。”
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中年汉子,一边往嘴里拼命扒拉着米粥,一边含糊不清地哭诉着。
泪水和米粥混在一起,被他一同吞下。
“可半年前,山上的青云门仙长,路过我们村,说看中了我们村后的那座灵溪山,要建什么别院。”
“那荆州刺史,二话不说,就像狗一样,派兵把我们全村人都赶了出来!我们的田,我们的房子,我们祖祖辈辈的根,就这么没了!”
“我们去州府告状,想讨个公道……结果,结果去告状的人,就再也没回来过……”
汉子抬起头,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仙人?呸!那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另一个角落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早已没了气息的婴儿。
那婴儿小脸发紫,身体冰冷僵硬。
老妪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目光呆滞地,轻轻摇晃着,口中,喃喃自语。
“……我那可怜的孙儿啊……才刚满月……就因为家里交不起那该死的‘仙税’,被那狗官,从我怀里抢过去……活活……活活摔死在了地上啊……”
“他们说,仙人修行,需要海量的供奉。可我们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拿什么去供奉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啊!”
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故事。
横征暴敛,官匪勾结,草菅人命。
而在这无数悲剧的背后,都站着一个共同的,高高在上的身影——修仙门派。
他们视凡人如蝼蚁,视人间为他们的牧场。
他们,肆意地,收割着凡人的生命与财富,美其名曰“供奉”。
陈宫听得脸色铁青,双拳捏得“咯咯”作响,一股凌厉的杀气,难以抑制。
姜离那双英气逼人的美眸,早已被滔天的怒火所点燃。她腰间的【追风剑】,不受控制地发出阵阵悲鸣,仿佛随时都会出鞘,饮血!
而阿昊,始终沉默。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张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平静。
直到,他走到了一个临时的医帐前。
帐篷里,躺着一个老人,瘦骨嶙峋。
他的双腿,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不自然地耷拉着。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伤口早已腐烂发臭,引来无数苍蝇。
老人气息奄奄,脸色惨白如纸,却强忍着那非人的剧痛,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他那双浑浊的眼眸,在看到阿昊一行人进来时,竟还努力地,挤出了一丝,讨好的,卑微的笑容。
仿佛,疼痛,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阿昊蹲下身,轻轻掀开那块,盖在老人腿上的破布。
那股恶臭,让身后的姜离,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老丈,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阿昊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仿佛怕惊扰了这位,风中残烛般的老人。
老人浑身一颤。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用如此温和的语气,同他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