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第七十三章
林以纾:“!!”
身体下意识想像皮球一样弹起来...没弹成功。
她被禁锢在复金珩的怀中, 跟个被守株待兔成功的兔子一样,蔫巴巴地垂下头。
她嗫嚅道,“王兄...你听我解释,是这样的...”
复金珩:“怎样的?”
林以纾:“就是、就是...”
她憋了半天没憋出个好理由, “我就是一时兴起, 想和王兄一起照个镜子, 看看这个镜子好不好用。”
好、好烂的理由。
少女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复金珩:“哪里找来的镜子?”
林以纾坐立难安,“东家的房间里。”
复金珩:“你想怎么照?”
林以纾:“!”
真、真照吗?
机会难得。
林以纾擡起手指要够镜子, “把我们两个人的脸照进去就行了。”
镜子于此声中悬腾而起, 浮于空中。
复金珩:“镜子太小。”
镜子里最多只能照出两个人的半张脸。
林以纾用力点头, “对、对,不知道谁造的镜子,这般小...”
复金珩:“殿下再靠近些。”
林以纾:“还、还要再贴近?”
她再靠近,脸就要贴在王兄脸上了。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王兄,不知道该怎么挪动自己,没有余地给她再靠近了啊...
镜子往上升。
复金珩的手搂在林以纾的腰身上, 他垂眼看着她,“过来。”
按在少女腰上的手施力, 林以纾随着力道完全依偎到王兄的怀中, 脑袋几乎是埋在了王兄的脖颈旁。
好、好近。
少女实实地依在王兄的怀里,没有任何缝隙,两人的衣裳褶子都快连在一起了。
两个人如此靠近, 相依, 镜子里终于同时浮现两人的脸。
镜子中, 复金珩的神色有多冷肃, 少女的神情就有多惊怔可爱。
林以纾:“!”
嘿嘿嘿,她还挺上镜的...王兄也挺上镜的...
等等!
镜子!
镜子同时照出了他们两个人的脸。
这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意味着...
林以纾快红温了。
复金珩:“这是块普通的镜子。”
林以纾脑海中的施法被打断。
林以纾:“!”
林以纾:“......”
这是块普通的镜子啊?
那她找了半天,还照了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林以纾从复金珩的身上下来,“王兄,你怎么知道这是块普通的镜子?”
复金珩:“你在找东洲镜?”
林以纾:“...是。”
复金珩:“东洲镜无形却有形,你看到它时,会一眼就知道那是东洲镜。你看到这面镜子的时候,有这种感觉么?”
林以纾缓慢地摇头,“没有。”
悬空的镜子掉落在桌上。
林以纾:“可这是整个义善坊唯一的镜子了,如果这不是东洲镜,东洲镜...到底该怎么找啊?”
她见王兄没有应声,着急地摇王兄的袖袂,“王兄,快告诉我,怎么找?”
复金珩望着她,“很着急要找到?”
林以纾用力地点头。
复金珩:“东洲王跟你说过要将镜子带回去?”
林以纾:“是,而且我觉得东洲王故意和我提起东洲镜,说明这面镜子,肯定有它的特殊之处,说不定是破除祟地的关键。”
复金珩:“如果殿下主动找无法寻到,不妨再等等。”
林以纾:“等什么?”
复金珩:“等它来找你。”
“轰隆隆”得一声,外面传来巨响,林以纾被吸引走注意力,推开窗户往外看。
声音太响,地跟着震了好几下。
窗户外,那些工匠在往窗户外倾倒废弃的傀t儡,大量的傀儡从不同的楼层倾泻而出,跟卡车卸货一般往下洒落。
残骸从楼上往坑底摔落,飞舞着堆积成废弃的傀儡堆。
义善坊的空地,像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傀儡的残骸们怨恨地堆叠着。
‘这么多的傀儡怎么处理啊,看起来好像会爬上来的样子。’
‘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反正晚上才要出去买酒,我再躲会儿懒。’
楚怀安说着。
二楼不同客房的窗户被打开,其他修士也听到了傀儡被倾倒的声音,他们担忧地探身往外看。
今天晚上肯定会发生一些事。
他们不太敢楼下的傀儡对上视线。
这些傀儡被堆叠在一个巨大的坑里,肢体横亘,头颅歪斜,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爬上来。
修士们紧闭门窗。
按照祟地里的时间,现在应该是中午。
距离夜幕降临还有一段时间,他们需要为夜晚的到来早做准备。
毕竟二十年前,义善坊就是在这个夜晚被灭门的。
·
梵陠边郊,黄沙横行。
荒郊立着一个古老的祠堂,祠堂高耸,黑石构建的外墙在风沙中显得斑驳。
墙上刻满古老的符咒。
祠堂外挂着两行牌匾。
‘千年等待功与业’
‘终将破城踏新途’
祠堂门前的石阶似从大地中伸出,嵌在黄沙中。
紧闭的祠堂内,一尊三丈高的佛像,神态威严,双目微闭。
佛像周围的墙壁上层层地摆放着西夏王室列祖列宗的牌位,正中央的神龛上立着青铜面具。
暗沉的光线中,西夏王跪在垫子上,虔诚地跪拜。
千年埋藏功与业,终将破城踏新途。
这是西夏王自出生起就背负的使命。
好战的西夏不是没有道义的,他们强者为尊,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西夏一族努力了这么多年,目标始终是想站在历史的顶端。
西夏王心中的道义,是带着西夏走上新的征程。
他虔诚地再次跪拜。
暗处走来侍卫,禀报道,“陛下,复金殿下进了那个祟地。”
西夏王立起身,“好。”
侍卫:“可这祟地真的能拖住复金殿下么?”
西夏王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身负天命,能力天赋非常人所能体悟。
复金珩虽然是在西夏出生的,但基本上没有在西夏待过多长时间,从年幼时就开始四处游历、历练,四海为家。
不周山之役后,复金珩这三个字,代表了无可超越。
西夏王原本准备将王位传给复金珩,他很看好、也只看好复金珩,有复金珩带领下的西夏,想必会更快地踏上新的征程。
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就只能当敌人了。
西夏王:“虽然我很想让他死在里面,但大抵是死不了的,那就尽量拖住他,他不在,我们行事方便许多。”
西夏王其实并不是这么谨慎的性格,但面临关键时候,他不能愧于大业。
他道,“就算他出来得比我们预想快,也并不妨碍我们要做的事。”
浪潮之下,覆水难收。
没有人能逆转天命。
侍卫:“陛下,那天都的王女...”
西夏王:“她再怎么厉害也只是金丹修为,出不来的。”
天都的血脉,也该断了。
席卷黄沙的风吹开祠堂的高门,露出祠堂外的荒漠。
西夏王往外走,衣摆被狂风吹荡。
荒漠上,长满了灰色的影子,他们如同西夏的旗帜,在风沙中飘摇。
这些灰色的影子,组成了成千上万的阴兵。
密密麻麻,如同从地上长出的鱼鳞。
西夏王踏出门槛,往青空处看。
他的命运又何尝不是被定好的呢,他们西夏一族,一直按照谶书所言,勤勤恳恳地筹谋大业。
他的眼中、心中只有西夏。
他记得五十年前,自己还是少年时,守在父王身边,父王也是这般高望着清空。
他当时不明白父王的心境,现在却明白了。
相隔五十年,父子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天阴了,快下雨了。”
·
渡昀的天空看起来发阴,似乎快要下雨了。
宋知煜并不喜欢阴天,这会让他想起五年前的那天。
他回到宋家时,阴雨连绵,却扑灭不了冲天的大火。
宋知煜走得很快。
从昨夜到今天,他去了不少地方。
他亲自去了那些因白面瓷而死的人家,他要弄明白,白面瓷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个问题,会不会和宋家灭门有关。
他已经去了五户人家,但这五户人家已经火葬了尸体。
他只能前往第六户人家。
曲府。
曲府外的门楣挂着白色布幡,大门两侧贴上了白色的挽联,府门前摆放香案。
头扎白布的侍从在给路过的百姓布粥,替死者攒福。
他们看到宋知煜走过来,还以为他是来要粥的,已经开始舀粥。
宋知煜看了他们一眼,步子没停,越过他们,直接闯入了曲府。
他身形太快,门口的侍卫还没看清楚,他已经进去了。
“欸!这位公子!不能进!”
“公子!”“公子!”
他们紧追上。
一路上许多人拦,全被宋知煜用灵力给挥开了。
他闯入灵堂。
灵堂内,一群人围着棺椁痛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虽然没人知晓他们嚎丧的泪到底是出自还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他们看到宋知煜闯进来后,脸上的惶恐肯定是真的。
“你干什么!”
“这人是谁,来人,来人,快拦下!”
“你、你要干什么!”
一群人尖叫着要扑上去,被宋知煜身后的判官笔给挥开。
宋知煜上前,直接踢起棺材盖。
“你怎么能这般对死者!”
“逝者为大,你怎么能——”
尖叫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棺材中的尸体坐了起来。
“咔哒”“咔哒”
尸体梭动着,慢慢爬起。
更大的惊叫声响起,众人逃出灵堂,独留宋知煜一人站在棺椁前。
宋知煜定定地看着灵堂中的尸体。
更准确的说,是白骨。
柴桑异病的白骨。
这人死了没超过一个月,怎么可能化为白骨。
异病不是已经在柴桑被祛除了吗,为什么渡昀会出现异病?又为什么和白面瓷有关?
风在灵堂内穿行,吹起白幡
宋知煜紧锁眉头。
看来他要再去一趟柴桑。
·
义善坊内,一群西夏人鬼鬼祟祟地穿行在坊间,在各个墙角上贴咒。
符纸呈青黑色,经文上画满了不详的气息。
是死符。
他们是西夏的死士。
他们此次来祟地的目的,就是尽量拖延复金珩不要离开祟地,最好能让天都的两位殿下都死在祟地里。
死士知道他们也会死,但一切都是为了大业。
他们死而无憾。
一个死士低声道,“只要他们走不出去就行了。”
身后传来声音,“为什么不让他们出去?”
死士:“因为...”
西夏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声音并不熟悉,是谁在问话?
死士僵硬地转头,对上林以纾好奇的双眼。
少女问,“我看你们贴得挺慢的,要不要我帮你们?”
死士睁大双眼,正准备起身出刀,悬空的竹篆敲在他的脑袋上,“砰”得一声,人瘫倒在地。
死士侧脸着地,晕倒之前,迷糊的视线内,看到四周的其他西夏死士早就躺在地上。
地板上,散乱着被撕下的青黑符咒。
林以纾伸出手,墙上被贴着的死符朝她的手心方向鼓动,符纸和墙之间,鼓起了气泡。
“啪嗒”,符纸被无形的力量给撕下,回到了林以纾的手中。
林以纾攥紧手,死符化为青烟消散,在林以纾的手心留下灼热的伤痕,但很快又被祟气给掩盖,伤口恢复如初。
少女轻声“哼”了一声,“也太小看我了。”
她双手环抱,一想到这群人想害王兄,就气得要死。
不都是西夏人吗,本是同根生啊。
竟然想害她的王兄...
林以纾用脚跺地上的碎符。
这群人也配。
不过也让她顺道验查了下自己的术法能力。
她近来,对术法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好了。
毕竟她就算怀孕,也没有断开在芥子空间的苦练。
练的时候虽然枯燥无味,但使用术法的时候成效显著地提升,她感觉自己对万物的控制越来越顺手了。
她在体悟长老们口中所说地‘举重若轻’。
林以纾拍开手心的碎符渣,心中还在因西夏人愤懑。
她出来只是想透透气,谁曾想竟然撞见了这样的事呢。
她要找王兄打小报告。
林以纾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王兄。
王兄高大地的身影站在窗t旁,往外看。
林以纾走近,“王兄...”
窗户外的傀儡发出尖叫,打断林以纾的话。
时间如沙漏般流逝,不经意间,祟地中的夜晚降临了。
有了傀儡的第一声尖叫,其他的傀儡也跟着啼叫起来。
一个傀儡叫起来就这般嘈杂而尖锐,更何况一堆傀儡,啼鸣声越来越响,窗棂上被声音震出裂痕。
‘老师傅说,越靠近晚上,这些傀儡的尖叫声就会越来越大,就好像随时都能从坑里爬出来,爬上义善坊。’
‘可我听不见,哪里有什么傀儡的叫声,他们吓我的吧。’
‘祟地里的夜晚,降临了。’
楚怀安如此想着。
楚怀安虽然听不到,但林以纾听得到。
这些声音炸在了四面八方,义善坊内的楼梯、墙面随之被震出皲裂的细纹。
傀儡堆开始蠕动,这些被丢弃的傀儡残骸,似乎要开始有所行动了。
林以纾:“王兄,好吵...”
复金珩兀然转过身,牵住林以纾的手,“走。”
为什么要走?
林以纾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复金珩给牵走了,她茫然地跟着离开。
离开的路上,能看到每个工房的门都大开着,里面发出砸重物的声响。
这些工匠像是不知道傀儡的尖叫声是从窗外传来的,捂着脑袋叫,“好吵啊,好吵啊...”
脑子里好吵啊。
他们将脑袋砸在工作台上,用力地砸。
“啪!”“啪!”“啪!”
就算额头被撞瘪了都不停下。
擡起脑袋时,他们发现脑袋里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
他们恍惚地望向陈列傀儡人的案桌。
桌上,傀儡人诡异地擡起脑袋,露出脸。
工匠们发出尖叫声。
这些傀儡人的脸,竟然变成了他们各自的脸。
一模一样。
桌上傀儡人的四肢早就被肢解了,他们顶着和工匠一模一样的脸,让匠人们不禁觉得,他们刚才用锯子将自己肢解了。
工匠们走到窗户旁,往楼底下看。
废弃的傀儡堆里,所有的傀儡都擡起了脸。
一张张脸,都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对上视线后,这些傀儡露出笑,“你终于看到我们了。”
拥有新面孔的傀儡如同获得了新生,他们从傀儡堆里往外爬的速度越来越灵活、越来越快,甚至有傀儡已经腾跳到墙壁上,开始往上爬。
行廊间,林以纾被复金珩牵着,走得越来越快,裙摆随风飘飞。
王兄将她的手牵得极紧。
寻常兄妹...
啊啊啊啊现在不是想这种事儿的时候。
她最近着了魔了,只要一和王兄有肢体接触,总会有这般的想法。
这会儿不是抽开手的时候。
她紧攥着王兄的手,信赖地跟着王兄往前走。
兄妹二人相依的身影拐入了厢房内。
门“吱呀”关上,隔绝门外的潮湿。
回到厢房内,林以纾有些气喘吁吁,“王兄,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走啊?”
按照常理,不是应该主动迎接吗?
复金珩:“这个祟地不是杀人阵,它主要的目的,是演示。”
林以纾懵懵懂懂,“什么意思?”
她道,“它确实给我们看了序幕的许多场景。”
复金珩:“如果殿下是戏幕的主办者,你希望座下的观众怎么样?”
林以纾沉思片刻,擡眼,“我希望他们保持安静。”
复金珩:“这些祟地里的‘人’,最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林以纾:“他们最经常说...好吵呀...”
她从祟地里醒来的那一刻 ,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好吵呀‘。
她睁圆眼,“所以这个祟地会希望我们越安静越好,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就像之前他们隐身于前堂,只有不发出任何动静的人,才没有被拖拽走。
如果他们现在硬碰硬,反而可能会和祟地玉石俱焚。
这似乎不是一个适合用术法的祟地。
他们主要需要做的,是保持安静,保持对戏幕的聚精会神。
他们要看完戏幕的演示。
这一个个傀儡,一个个人,都是戏剧的构成。
林以纾擡眼望复金珩,“那王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复金珩:“先等待。”
林以纾点点头,“好。”
她道,“义善坊确实很吵,我的脑袋里全部都是楚怀安的声音。”
复金珩:“你能听到他的声音。”
林以纾愣住,“王兄,你们听不到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吗?
复金珩:“除了你,应该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林以纾:“!”
少女抱起脑袋,“难道我的脑袋里长脏东西了?”
复金珩:“过来,我看看。”
林以纾老实地将脑袋送过去。
复金珩骨节分明的手穿过少女如瀑的青丝,抚摸向她的脑袋,修长的手指随着轻抚的动作于发丝间穿行。
林以纾屏住呼吸,“王兄,怎、怎么样?”
她的脑袋还安好吗?
复金珩:“没有异状。”
林以纾收回自己的脑袋,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坏事。”
她疑惑道,“那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啊?”
复金珩:“也许他只想被你一个人听到。”
林以纾:“可...为什么。”
复金珩垂眼望向林以纾,“殿下能听到是因为你万物修的修为在不断提升,能体悟万物,楚怀安的执念愿意被你体悟。”
林以纾:“啊...啊!”
是好事儿啊!
她惊喜地擡头,“连王兄你都听不到,我竟然能听到,是不是说明,我在万物修这个方面,已经比王兄你厉害了!”
被王兄这么一夸,少女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复金珩的手再次抚向少女柔软的青丝,“嗯,厉害。”
他的手摸着林以纾脑袋后的线,轻轻地拨了拨。
林以纾被这么一拨,脑袋发痒,将脖子缩起来,抱怨道,“王兄...”
诶呀,这种感觉好怪啊。
就好像有人在摸她的尾巴一样。
好痒。
虽然她并没有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