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第七十章(1 / 2)

第070章 第七十章

想到这儿, 林以纾的脊椎骨发麻,她立马直起背。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怀孕怀傻了?

林以纾陡然清醒过来。

他们是板上钉钉的兄妹啊。

都怪她昨夜心烦读了几页《义缔情谊录》,把脑子读傻了。

复金珩瞧向睡眼朦胧的少女,“怎么了?”

林以纾:“没事...刚才做噩梦了。”

复金珩:“什么梦?”

林以纾:“记、记不清了。”

少女神色茫然, 眉头略蹙, 显然在为什么事而烦扰。

复金珩:“殿下最近似乎总是心绪不定。”

林以纾用手攥住自己裙摆上的金线, 她有些蔫巴巴的,“王兄, 你看出来了, 可能是除祟的后遗症吧, 扰得我心神难安。”

复金珩:“昨夜烧了明和殿也是因为心神难安?”

林以纾脸兀得变红,“...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是西夏人逼我的,而且我用祟气护住明和殿了, 王兄不准怪我。”

复金珩:“西夏确实聒噪。”

林以纾:“......”

王兄,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是西夏人。

少女有些懊恼地将脑袋垂低, 柔软的青丝随之低垂, “我最近总是这样,总是控制不了自己。”

都怪她怀孕了。

复金珩伸出手,将少女脸颊旁低垂的青丝往后挽, 像往常一样安抚地揉她的额角。

但林以纾却是突然躲开了。

她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 身子就已然往后躲, 后背靠在了案桌上。

林以纾:“!”

她的身体就像是被过了电。

就在刚刚那么一刹那,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义缔情谊录》中景琅为玉卿挽发的画面,挽发时, 景琅也是这样会抚摸玉卿的脸颊、额角,最后二人的唇便会贴在一起。

林以纾:“!!”

在《义缔情谊录》的攻击下,林以纾就这般水灵灵地躲开了。

内室陷入寂静,复金珩的手滞在半空,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收了回去,他望向躲开的林以纾,眸色不明显地深了深。

林以纾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慌忙地从坐垫上弹了起来,“王兄,我们现在不是要去见东洲王么,我去换身衣裳,穿得正式一些!”

她连不叠地就跑走了,差些就踩到裙摆。

她、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少女离开后,内室一下变得寂静而无声。

复金珩高大修长的身影陷于内室的阴翳处,看起来尤为冷肃,守在门口的侍从噤声,气儿都不敢往大里喘。

复金珩的指骨在案上敲了敲,“来人。”

侍从上前,“属下在。”

复金珩:“将近几日的议事都推了,若有人来找我,说我没空。”

侍从:“属下遵命。”

复金珩望向窗外,换好衣裳的少女已然走了出去,于廊下扶着柱子穿丝履。

纤细的身影看起来近在咫尺,却又遥远。

翠绿的树叶在风中闪了闪。

林以纾穿完一只丝履,小心翼翼地将脚探向另一只,她图省事,就是不肯弯腰,一双丝履让她穿得摇摇晃晃,她扶着柱子的身子也摇摇晃晃。

就在身子快要歪倒在柱子上时,身后一道高长的身影扶住她。

“诶呀,”林以纾借着复金珩的力将玉足探入丝履,“天太热了,穿个鞋子都让我穿出汗了。”

复金珩的目光扫过少女脖窝的细汗,又缓慢地移开了。

两人往东宁宫方向走。

林以纾:“王兄,你昨日出宫去哪里了?”

复金珩:“边郊。”

林以纾:“原来王兄昨日去边郊处理事务了,我说怎么一日没见着你。”

复金珩:“殿下找我?”

林以纾:“是,我有很多关于东洲的事都不知道。t”

复金珩:“想问什么?”

林以纾:“王兄,东洲王有什么禁忌处么,或是什么谈话不能提到的点,等会儿去议事的时候,我可不想踩在雷点上。”

复金珩:“他应该不会喜欢别人提及西夏。”

林以纾:“西夏?为什么?东洲不是中立派么?”

复金珩:“东洲王有一段往事,他曾在西夏当了很长时间的质子。”

林以纾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有这样的事?”

林以纾:“那、那我听说赫连子明的母亲是西夏人,该不会是那时候他身为质子时,在西夏缔结的姻缘吧?”

根据她听到的瓜,这似乎不是一段善终的姻缘。

复金珩:“当初他能被放回来的条件,就是答应与纳兰族通婚。”

林以纾:“纳兰族?我听说过,是西夏的一支部落。”

林以纾是在卷宗里看到的。

前段时间她对命修感兴趣,看了许多有关占卜、预言的书。

卷宗书上说,预言源于远古。

而纳兰族,是唯一一支经历过千年、万年的变化,依旧被保留得完好的一支部落,由远古演化而来。

纳兰族的文化遗址也被保留得很好,远古年代的图腾、龟壳、兽骨、石卜、沙卜,被保留于石阵、土墩墓、岩画、土台和祭祀台中。

现如今命修的许多流派、法门,其实有很多都演变于纳兰族的密宗。

赫连子明的母亲名为纳兰宜。

林以纾:“王兄,我想不明白,纳兰家族的女儿身份那般尊贵,为什么要下嫁给东洲的一个质子呢?”

复金珩:“殿下觉得为什么一个东洲的质子,能当上东洲王?”

东洲王既然当初被舍弃成质子,说明他当初并不被看好。

那后来为何他回到梵陠后,能竞争得过那么多早成党系的兄弟呢?

少女“啊”了一声,“我知道了,西夏放他回来,就是因为要将他扶上王位,这么一来,本来他们只能控制一个质子,现在他们能通过牵制东洲王,来控制东洲的许多内务。”

东洲王没有成为质子前,有一个正妃,两人是被老东洲王赐婚的,诞有一个孩子,就是赫连瑶,这位妃子因为夫君被派出去为质,忧思过虑,早逝了。

去往西夏后,被西夏指了纳兰宜为妃。

纳兰宜为东洲王生下了三个儿子,前两个儿子都因为疾病夭折了,直到赫连子明降世,活了下来。

但纳兰宜在赫连子明年幼时,因为疾病缠身,也离开了。

据林以纾来到梵陠王宫的吃瓜,东洲王似乎和纳兰宜之间有一段情缘。

并不止于政治联姻,他们之间是有情的。

纳兰宜是纳兰族被派出来联姻的长女,而东洲王是被派出去为质的弃子,两人的身不由己,演化成心心相惜。

纳兰宜逝世后,大臣们请奏,希望东洲王再娶一位东洲本地的世家之女,但东洲王排除众议,坚持没有再纳任何妃子。

大臣们当初并不看好赫连子明,因为他的母家是西夏人,但东洲王还是点了他成为储君。

想到这里,林以纾蹙眉,“王兄,你说东洲王会不会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讨厌赫连子明?”

所有人都说东洲父子关系不好,可赫连子明做了清杀朝臣的事,也不过是被监察司请去喝了一个时辰的茶。

复金珩:“也许。”

他语气淡漠,显然对赫连子明的事不感兴趣。

林以纾:“王兄,你今日回来后,遇到那些西夏人了么?”

听到少女不再提及赫连子明,复金珩的目光缓慢游移,重新定在她的身上。

复金珩:“遇到了。”

林以纾抿紧唇线,“那些西夏人对你态度还好么?”

复金珩并不在意西夏人对他的态度,实际上他进宫时,一群守在宫门的西夏官员试图想和他交谈,被他的侍卫给拦下了。

“不太好。”说这话时,复金珩眼神依旧冷淡锐利,他盯向林以纾,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少女果然心疼了。

她一跺脚,“这群该死的西夏人!我就知道他们见到王兄肯定没有好话。”

林以纾走近,摇了摇复金珩的袖袂,“王兄,你别管他们,那些西夏人根本不配和你说话,反正有我在,有天都在,你别将他们放进眼中。”

少女软声说了许多安慰的话。

但复金珩的神色甚至更冷淡了些。

他的视线落在林以纾的身上,深邃的双眼封锁内心的波澜,周身透着股冷意。

以往这个时候,林以纾早就抱过来了。

可现在,就算她捏着他的袖袂,也只是短促地攥了一下,随即便收回了手。

果然有什么事发生了。

他沉默地看着少女往前走。

他没有看到,背过身的少女神情有些窘迫。

其实她适才差些就抱上去了。

但她刚想有所动作,脑子里就突然想起午憩后多出来的想法,‘明月楼那一夜,为何不是王兄呢’。

而后,《义缔情谊录》中的情节也开始攻击她,通常景琅和玉卿只要抱上,没过多久两片嘴唇子马上贴上。

啊!

啊啊啊啊!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林以纾努力抑制自己脑海里的杂乱想法,步伐愈发快。

东宁殿近在眼前。

在宫人们的牵引下,林以纾踏入内殿。

东洲王依旧重病,不能受凉,谈话的地点被被安排在内室。

宫人轻声地推门,不让穿堂风吹进去。

内室静谧,但有些太暗了,帘幔低垂,只有些微日光透进来。

檀香的烟雾在室内盘旋,内室色调以深棕和暗黄为主,墙上挂有几幅古朴山水画,墨迹苍老,不失风韵。

窗棂紧闭,不放一丝风进来。

东洲王背靠榻上,软垫、褥子极为考究,他身穿暗黄锦袍,衣料华贵。

东洲王脸色发阴发白,这场今年年初开始的急病来得迅猛,让他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双鬓已然苍白。

林以纾行礼后,他略笑着颔首,“赐坐。”

出乎林以纾的意料,东洲王要比她想象中要慈和许多,憔悴、疲惫中,透着股和蔼。

东洲王的眼神在林以纾和复金珩之间穿行,“岁月真是催人老,还没怎么留意,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了,之前去天都和西夏的时候,你们还没有桌子高呢。”

寒暄着。

林以纾发现东洲王对她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

话题总是绕着她聊,问她近来读了些什么书,术法修习得如何了,还问她在踏云会的这几个月可还适应,也说了好多话,夸赞她除祟的旅程。

东洲王显然很喜欢天都王女这个小辈,看着她的眼神不乏欣赏,似乎还有一丝林以纾看不懂的期待和打量。

要不是东洲王刚才说他们只见过一面,林以纾都要开始怀疑东洲王是不是和原主溯源深重了。

东洲王:“听说你和北境的婚约要解了。”

林以纾抿了一口茶,“父王正在处理此事,已经算是断了。”

东洲王笑几声,“这天都和北境的婚事解开了,不如考虑考虑东洲。”

林以纾:“?”

此话来得突然,林以纾差些将茶喷出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东洲王:“你在东洲看看有没有钟意的儿郎...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和崇林王当亲家。”

林以纾:“!”

东洲王不就一个儿子么,这是在给她和赫连子明说媒?

林以纾张了张嘴,思虑着该如何婉拒。

复金珩将茶盅放在桌上,动作虽轻,却带着沉闷的力道,闷声一响,打断东洲王的再次开口。

他擡起眼,“外人都说东洲王身体日渐衰弱,看来并不是如此。”

东洲王:“......”

这是拐着弯骂他太闲呢。

东洲王别过脸去咳嗽了几声,没有再说婚事。

言归正传。

东洲王:“你们来找我,所为何事?”

林以纾:“想必您也知道,踏云会到梵陠后,一直在探寻青铜渣滓的事,前几日我们查到,青铜渣滓是寒陨青铜,和义善坊有关。”

东洲王:“义善坊啊...”

东洲王的语气中透着股悲伤,“二十年了。”

他道,“都已经二十年了。”

林以纾:“二十年前,义善坊覆灭了。”

东洲王:“是啊,死了太多人。”

他兀然转言道,“你知道东洲镜么?”

林以纾愣了一下,“东洲镜?啊,是东洲王宫的那个宝镜?”

清秋同她说过,东洲镜是个情镜,站在镜子前,可以看到命定之人。

为何突然提起这面镜子?

东洲王看出林以纾的疑惑,他笑道,“你突然说起此事,我就想起很早之前东洲镜坏过一次,就是送去义善坊修缮的。”

他叹道,“像义善坊那么好的工坊,东洲不可能再有了啊。”

林以纾:“陛下,我能问问当年义善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东洲王t:“你们去搜查时,百姓们是怎么说的?”

林以纾:“有许多猜测,有说内乱失火、自相残杀;有说诅咒的;也有说...朝廷出面的。”

东洲王:“朝廷为什么要出面剿杀一个官署的工坊,人言可畏,此话不真。”

他顿了顿,突然往四周虚空处望了几下,又重新状若无事地回看林以纾,“此事,其实朝廷也没查清楚,是我手底下的人无用啊。”

林以纾的眼皮一跳。

她注意到了刚才东洲王分神的眼神。

这个眼神,不由地让她想起戚亲王。

戚亲王当时在地牢里说话时,也是如此左顾右盼,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东洲王:“也许真的可能是内乱,毕竟如果不是内乱,区区大火不会锁住所有人,也有可能是因为诅咒,怪力乱神,在这个朝代屡见不鲜了。”

他望向林以纾,“所以听说你来,我很高兴,也许这个疑题,在等待一个能解开它的人。”

林以纾:“!”

好家伙,东洲王一下子将她捧得好高。

东洲王:“不过无论是因为内乱,还是因为诅咒,都可以证明,义善坊里面出了问题。”

林以纾:“当初傀儡尚人,是朝廷推行的么?”

东洲王摇头,“我并不赞同此事,也不喜寒陨青铜。”

林以纾:“那为何...朝廷当初要扶持义善坊造肖人的傀儡?”

东洲王沉默片刻,“你知道傀儡戏么?”

林以纾点头,“听说过。”

东洲王:“傀儡戏的那些牵线傀儡,其实都是被人控制的,随波逐流,无法自控。”

林以纾:“......”

她沉默着,不知道东洲王是不是在暗示他是身不由己。

毕竟他是被西夏推上来的王君。

可想而见,东洲的内政,并不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中。

东洲王:“东洲从前流行过傀儡肖人,二十年前义善坊灭门、而二十年后你们又找到了我...其实有很多事、很多人都是被牵丝的傀儡,我们都在被命运的洪流往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