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太热了 我多喝点热水就行。
“恩人, 恩人——”
走到半路,阿梭披着藤葛披风,从角落里鬼鬼祟祟冒出来。
他被风吹得颤颤巍巍, 嘴唇泛着一层乌紫。
“走慢点, 不着急。”
怕他晕过去, 问月鼎往前疾走了几步。
“不不, 是很着急的事!”
阿梭睁着圆溜溜的鹿眼, 小心地看了他眼。
他低下头, 从怀中取出一大块绿色碎片:“对不起, 我, 我偷藏了枳榕炭。”
少年局促地绞着手指:“给您,添麻烦了。”
“你爹做的事,你不用替他顶锅。”
接过灵脉碎片,问月鼎面上丝毫没有意外。
闻言,阿梭受惊地低下头:“不,不,就是我做的, 和阿爹没关系。”
“我身体不行, 毛色也不好看, 除了会采草一无是处,大家都不喜欢我, 只有镇里的人族乐意, 和我说话。”
他吭哧了半天, 咬牙道:“我就想....如果能用枳榕炭治好病,大家会喜欢我。”
“为何不把碎片投入盆中,要亲手给我?”
问月鼎也不拆穿他,笑道:“我已经说过, 只要今晚归还碎片,我不会怪罪谁。”
阿梭的谎话太拙劣了。
一个折成人只有十来岁的小鹿妖,哪里会利用灵脉碎片巩固心脉这一套。
椋木的演技倒是精湛,他白日还真没看出椋木也私藏了碎片。
“我知道,可我过意不去。”鹿妖的头越来越低,“您对我这么好,我还,还给您添乱。”
“抱歉!!”
眼泪在他眼眶打转,阿梭强撑着没哭出来。
“我总给大家添麻烦。”
“你现在归还枳榕炭,就是帮了你的族人。”问月鼎耐心听完,配合他温声道。
“只是你千万不能再犯了,若是你父亲还藏着,切记要说服他投入盆中。”
“嗯嗯,我知道了!”
阿梭的情绪被问月鼎带的平稳了些,他吸了吸鼻子:“一定不麻烦您。”
“早些回去吧,夜深了。”
等到阿梭离开,许逐星这才出声:“依我看,虽然多数妖族会被你吓得不敢私吞碎片,可还有些家伙会不安分。”
“若是摊上这种妖,你明日打算如何做?”
“没办法,活人不是活尸,我没法让谁都事事依我。”
问月鼎轻笑:“他们有自己的因果。”
“故弄玄虚。”
推开族长家的门,许逐星小声嘀咕。
自打从树芯出来,本来就神叨的问月鼎就变得更加神神叨叨,而且说起话,总有几分心不在焉。
扶桑木扎根导致青屏山日日都是晴天,加之今夜有月无星,月光透过妖族那用麻特质的窗纱,格外地亮眼。
时不时有窸窣声响从窗边过去又回来,空气中都弥漫着心怀鬼胎的焦灼感。
问月鼎坐在窗边。
他抱着白泽角,隔着窗纱,静静看着来往的模糊人影。
藏着私欲,想要独吞枳榕炭的妖族比他想得更多,但万幸,他们知道轻重。
多数妖的品性就是这样,不算好也不算坏,自私但也懂点大局。
“还在担心?”
昏暗之中,许逐星的声音分外明显:“难得见你沾着床超过一刻钟还没睡着。”
“是在想别的事。”问月鼎的尾音带了轻叹。
静下来,白泽说的每句话,都在他脑海中反反复复地重演。
掰开都有深意,合起来迷雾重重。
“许逐星。”
手摸上粗糙的窗布,因为屋内没点灯,所以问月鼎眼中也黯淡无光。
“你说,若是飞升的修士已经去了天上,那陨落的修士呢?”
修士的宿命无非三种。
一种如同明鹫宗先前的多数宗主,羽化登仙,超脱凡事。
一种如同太虚幻梦里的他,还没摸到成仙的门槛便重伤而死。
....还有一种,如他的母亲。
就差一点,却就刚好差那么点机缘,只能遗憾消散在天地间。
那是他第一次见证仙人陨落。
左丘长老匆匆将他带走,他抱紧怀里哇哇大哭的弟弟,被人推搡着,拼命回过头去。
恰好看着刚还在同他笑着说话的娘正在化成碎星,身形寸寸消散。
“你这几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许逐星收起一贯的随意态度,语调严肃:“不管你在树芯看到多可怕的事,那都是幻境,别想太多。”
问月鼎张口,却发现自己接不住许逐星的话。
别想太多了。
他娘也经常这么说。
她要他活得高兴,说难得糊涂,让他少计较,少生气。
所以他一直都糊涂又心大地过着日子。
“嘶....”
“我不是说你想得多,是不好的事。”
见他不吭声,许逐星以为是自己的话伤着问月鼎,语调变得着急。
灯烛被仓促火焰划亮,照出问月鼎失神的脸。
被光刺到,他眼睑这才微动,恍惚地擡起头。
这赔钱的嘴。
许逐星心不自觉轻抽,他暗骂了句自己。
“既然是修士,就算陨落也不会变成白骨腐肉。”
他极力思考着问月鼎这明显超纲的问题。
“他们可能....变成了天修各处的风?”
他顿了顿:“反正我娘就是成了阵风,一点踪迹没留下。”
她连他的药都没等到。
后面他才知道,那不是寻常死亡,而是陨落,就算等到药也没用。
“抱歉。”
听他说起母亲,问月鼎猛地回了神,瞳孔也有了焦距。
“....我不该问这些。”
“不用抱歉。”许逐星轻巧道。
“我肯说,就是不介意让你听。”
“你心思有时候太细了,我也不懂你在想什么。”他眨了眨眼,两只乌金色的瞳在昏暗光线下分外明显。
“你要是难受,就想着睡一觉再难受也不迟,保不齐你明早一醒,就什么糟心事都不记得了。”
“谢谢。”问月鼎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我可以试试。”
“客气。”许逐星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等离了青屏山,你请我喝酒就行。”
他试图转走问月鼎的注意。
“你才十六岁,该少喝些酒。”
“我马上该十七了。”许逐星强调,“生辰就在夏末。”
“十七岁也该少喝。”躺在床上,问月鼎终于有了点睡意。
“夏末,我们应该已经不在山里。”
他缓缓闭上眼:“等你生辰,我请你吃饭。”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辰时。
问月鼎被生生热醒了。
扶桑的根系一日比一日不稳,山里的天也一日比一日热。
许逐星不放心妖族做饭,早早挖了点野菜烧了锅粥。
问月鼎勉强吃了几口,搁下勺子。
“将就吃点,否则哪来力气应付那群心怀鬼胎的妖。”
“太热了。”问月鼎有气无力。
他是水灵根,实在是不喜炎热的环境。
“的确,我走在外面都燥得慌。”许逐星其实也没胃口,跟着抱怨,“路上还有坠火砸出的坑,瞧着实在闹心。”
饭是吃不下去了,两人只得空着肚子去检查放在树下的箩筐。
一夜过去,里面果然多出来一堆绿色的晶体。
箩筐旁边,还有一小筐枳榕炭。
阳生和青屏山妖族们连夜搜山,也搜刮出来一批犄角旮旯里的漏网之鱼。
两小筐合在一起,也有足足半大筐。
“昨天晚上有妖想带着枳榕炭逃跑,都给我抓回来了!”
阳生殷切道:“你看看,这些够不够?”
他身上冒出的火焰越来越多,灵力极其紊乱,可阳生像是不在意一样,满心满眼都是救濒死的妹妹。
“可以了。”
问月鼎清点了数目,脸色舒展。
想要带回全部的碎片是天方夜谭,九成也足矣。
他看向围成圈的妖族。
这回,逃避他视线的妖明显少了许多。
昨日演技精湛的椋木愧疚地低着头,不敢看问月鼎,阿梭倒是很高兴地盯着他。
“你们都要确保自己没有藏私。”
问月鼎的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像是简单的寒暄。
妖族们窸窸窣窣地应着,声音越来越大。
“没有!”
“我再提醒一次。”问月鼎的声音重了许多,“如果有人已经把枳榕炭当成修炼用的灵物吸纳入身体,以达到增长修为的目的,现在立刻告诉我。”
“否则后果自负。”
妖族闹哄哄了一阵,一个金丹期的狐妖小心地走出来。
他眼珠转了转,谨慎道:“我前日摔了一跤,把放在桌上,原本该上交的枳榕炭不慎吞入腹中。”
“等发现时,修为已经被我炼化,这该如何取出?”
站在问月鼎后边,许逐星撇了撇嘴。
都是借口。
这厮能不小心摔得“恰好”吃下灵物,怎么不见他摔进自家茅厕,摔坏自家传家宝。
“很简单。”
“将你全身的修为渡出来,从里面找属于灵脉的灵力,再把灵力凝聚成晶。”问月鼎温柔道。
“你的修为会跌至少半个大境界,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听了阿梭的翻译后,狐妖情绪激动:“我也不是故意要炼化枳榕炭,为什么要我跌境界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