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想少走几十年弯路而已,跌大半个境界,自己这几百年都白费了!
“你自己造的孽,容不得你不同意。”
寒蝉族长冷哼一声,忙跑出两个五大三粗的熊妖,将哭叫挣扎的狐貍拖了下去。
“还有吗?”
问月鼎接着问。
狐妖的惨叫还未远去,其他的妖半个字也不敢说。
那可是半个境界,就算藏了,谁又舍得说出呢?
“灵脉的碎片不属于任何妖,若是你们一意孤行,当心丧命。”
问月鼎依旧微笑,可笑容让不少妖族毛骨悚然:“别怪我没提醒。”
“问公子,那狐貍不三不四,本就爱干投机取巧的事。”寒蝉出来打圆场。
“他只是意外,您昨晚都这般说了,族内的其他妖一定本分。”
“好。”问月鼎不再深究。
依照白泽给的传承,他将白泽角放在供台上。
晶莹剔透的兽角发出银光,一口半透明的罩子瞬间将整个山头笼罩。
“祭祀完成前,所有原住的山民不得离山。”
椋木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利用毕生所学,同妖族们解释这场关乎他们存亡的大祭该如何进行。
“白泽大人会选出一位妖族,他将带上白泽面,主持今晚的祭祀。”
祭祀原本是他的工作,鹿在体态上也最接近白泽。
可存着私心,曾为孩子盗取过灵脉碎片的他,平心而论已然没了祭祀山林的资格。
但如果白泽大人还愿意选择他,他一定用命换取青屏山安稳。
....只求山林惩罚他,放过他那孱弱的孩子。
深吸一口气,椋木闭眼讼咒,点燃法阵。
骨铃声掠过,供台下神秘的妖族阵法从外向内亮起。
供台之前的地面出现裂痕。
似鹿角的藤木破土而出,扭曲、弯折,成了木杖的形状。
而后,一声比鹿鸣更加深沉,比龙吟更加轻灵的啸叫声传出,周围的温度都骤然降下。
“是真的白泽!!!”
围观的妖族爆发出惊呼,无数双眼睛盯着藤木。
藤木杖朝着椋木的方向飞去,却直直掠过了他。落到一只系着平安扣,明显不属于山野妖族的手上。
因为表面太粗糙,它将那只手擦出了细小的血痕。
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白泽大人要他来主持祭祀?”
“又要他取白泽角,又要他祭祀,这未免太巧...不行,我不信任异族!”
“可他确实是我们的恩人,我觉得相信他未尝不可。”
“肃静!”
还是族长出马,才暂时压住了妖族的躁动。
可他看向问月鼎时,眼中也是难以置信。
捏着木杖,问月鼎看向一旁的白泽角。
“你修为太浅,我原本的人选不是你。”
他的脑海中,白泽慈祥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她一直旁观着一切,只给予他一些传承,看他如何做。
“是你的一举一动,让我认定你是最合适的司祭。”
他从容又宽仁,面对一切游刃有余。
白泽道:“还记得你问我的第三个问题吗?”
她笑:“亲手复苏青屏灵脉,你会得到更确切的答案,并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当然,以金丹修为支撑起山林之重绝非易事,若你不愿,我不强求。”
“前辈信我,我自然愿意。”
没有犹豫,问月鼎应声。
“好。”
众目睽睽下,银色的微光汇聚,落到问月鼎手心。
“我会教你如何做。”
......
“催化木灵力,属火的扶桑木必然会变得极为不稳定。”
双手将鹿骨面具捧给问月鼎,椋木忧心忡忡叮嘱:“她无法自控,届时会引来大规模的天火、地热,极可能阻断祭祀进行。”
“我明白,请您安抚好同族,尽量挡住天灾。”
问月鼎接过面具。
“好。”
椋木郑重地躬身,行了人族的礼。
“青屏山的未来,就交由您了。”
哪怕白泽已经在所有妖面前显灵,仍有小半数的妖仍然不信任身为外来者的问月鼎,妖族内部人心惶惶。
他是祭司,一定会无条件相信白泽角作出的选择,全力帮助问月鼎,稳住妖心,赎自己的罪。
“他是我原本的人选。”
妖族们被暂时疏散,树下只剩整理着繁重服饰的问月鼎,白泽才缓声开口。
“不称职的司祭,本该为灵脉付出自己的性命。”
她话锋一转:“不过你不必担心。”
“你和他不同,就算修复灵脉不成,我也不会让你折在青屏。”
“....您为何肯如此帮我?”
问月鼎被衣服勒得喘不过气,费劲松着领子。
“看你很顺眼,像一位故人。”
说话毕,白泽又没了声响。
在心中默念白泽交待的步骤,问月鼎抱着面具,看了眼天色。
距离祭祀开始,还剩下一个时辰。
“问月鼎——”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许逐星急匆匆跑来。
“先前说过了,你手不能缠麻!”
许逐星三两步到跟前,忙捏起他缠着手衣的手。
打开缠得乱七八糟的手衣,
许逐星脸色越来越黑。
....像是自己赚到手的钱,突然被别人动了般不舒服。
“我给你找了葛布,。”
他将麻收起,给问月鼎仔仔细细缠上葛,自顾自道:“不留心点,等会祭祀到一半,起疹子昏过去怎么办?”
“没这般严重。”
问月鼎很浅地笑了下:“而且有你看着,出不了意外。”
“......”
许逐星没了往常的得意劲。
他的动作畏手畏脚,手小心避开鹿骨面具,只用眼睛打量问月鼎。
妖族的祭祀服饰是布条拼制而成,繁复笨重,还带着很多骨饰、银饰。
他的长发被交叉编成松散的辫子,垂落在身后,只留了一撮鹿尾巴似得发尾,上面扣了银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要穿在灰头土脸的精怪身上,活脱脱像是突然发达了,给褴褛衣衫上镶玉戴银的丐帮。
可问月鼎长得好,气质也清浅,这般着装,居然还真有几分神性。
他站在巨木下,宛如化形多年的精怪,只有打扮和气质是沾了点妖相,谈吐举止与妖大相径庭。
“你自己要注意。”
往后退了半步,许逐星压低声:“我打早上起头就不舒服,未必能一直盯着你。”
“严重吗?”
问月鼎忙问。
“没事,老毛病。”许逐星扶着额头,含糊道,“歇会就能好,但治不了。”
“那还是休息要紧。”问月鼎把放在一旁的纳戒递给他。
“你戴着,里面有药,你要用就自己取。”
“不用,我多喝点热水就行。”
许逐星的脸色变得愈发不自然,像是真犯了头疼:“纳戒先替你收着,你祭祀完就还你。”
说罢,他也不管问月鼎什么反应,急匆匆地掉头跑远了。
“你不要讳疾忌医——”
问月鼎反应慢了半拍,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喊。
许逐星没回他,反倒像是要躲鬼怪,跑得更快了些。
看起来是真的不舒服。
歪了歪脑袋,问月鼎狼狈地扶正要掉下去的鹿骨面。
俩纸人从他袖子里跳出来,屁颠颠地朝着许逐星离开的方向跑。
另一边,说着头疼要去休息的许逐星离开问月鼎的视线范围,立马拐了个弯,甩掉跟上来的小纸人,钻进林子里。
他跑得飞快,脸上的别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冷漠。
...
“娘,为什么我不能去看迎神。”
“那边有橘子吃,小孩去说两句好话,还有钱拿。”
年幼的他的手被攥得生疼,她走在前面不看他。
可他知道,她哭了一路,回家才勉强止住。
“幺犬儿,听话。”
回到家,她才将他抱紧怀里,重复着说过许多次的话:“离热闹的城镇,仙家的人,祝祭的地方都要远些。”
“热闹的地方不安全,仙家的人会杀你,祝祭的地方遇到魔气,容易生出枝节。”
“他们会怪罪到你头上。”
“我就只是看看,我不上前去。”
滚烫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他慌忙替她去擦:“躲的好好的,没人发现我。”
“别去,别去。”
她说不下去了,瘦骨嶙峋的胳膊揽着他。
“娘对不起你....可你是魔,娘没有办法....”
“娘,你别哭,别哭。”感受到她浑身颤抖,他拼命眨着眼睛,哆嗦地喊。
“没什么好看的,我再也不去了!”
...
嘴唇被咬破,一阵血腥气充斥口腔。
许逐星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反胃感席卷上来。
闻到点血腥气就兴奋,真恶心。
他不怪他娘,他只恨那个害他成了杂种的魔族爹。要是有幸遇到他,他一定剥他的皮,抽他的骨。
可他也没听他娘的话。
他打小就一身反骨,从不觉得像条癞皮狗一样躲着,麻烦就不会找上他。
想活下去,他有他的办法。
先前,他在暄城活得好好的,现在,同行的仙门弟子问月鼎没打算杀他。
只有他娘说的最后一条,他一直没试过。
他不确定是她骗他,还是魔族的血统真就这么下贱,会给祝祭的人带来霉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