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鼎上月 哼,知道了。
“抱歉, 晚上还有个吉时,我再卜一次。”
椋木连忙和刚醒觉的问月鼎道歉:“定然是我误会了白泽大人的意思。”
“问灵物意志的卦,不能卜第二次。”问月鼎回过神, 慢条斯理摸出块蜜饯。
“我去就是, 要何时去?”
请灵物和过秘境不同, 不考验修为, 只要心诚即可。
天地可鉴, 他现在只想快点解决麻烦再重新突破, 绝对心诚无比。
“真是多谢您了!”椋木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轻松, 连忙感激, “白泽一族以月为尊,吉时是皓月当空的时候,最快得等今晚。”
“我们会去收集神树因烧焦掉落的碎片,用长岁藤编织它缺失的根系和枝桠,若是能再加上白泽角的帮助,有极大概率能够救活神树!”
“行,既然晚上才开始, 那我再歇会。”
听着繁琐的祭祀步骤, 问月鼎又开始困了。
“晚上见。”
闻言, 其他妖族纷纷识趣地离开。
只有金乌留了下来。
没了红色羽面遮盖,白天看得更清楚, 这金乌身高接近两米, 高鼻深目。
若说许逐星的眼睛是偏沉的乌金色, 一看就藏了心思,金乌就是更亮的灿金色,瞧着便不太聪明。
此刻,他通红着眼眶, 和他高大的身材形成强烈反差。
“怎么了?”
想着壮汉哭起来有些惊悚,问月鼎连忙开口打断他施法。
“我妹妹的命都在你手里,你要是需要,我可以把我的护羽送给你,帮你取白泽骨。”
金乌开口就是带着碴子味的人话,可怜巴巴。
看起来心智还没许逐星实际年龄大。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问月鼎被他说得头疼。
不断有火焰浮在金乌身旁,不是代表他强大,而是因为他虚弱到无法将其收回。
长此以往,金乌极可能年纪轻轻就陨落,问月鼎不打算趁人之危占小便宜。
“你和你妹妹为何不在西边的扶桑岸,会跑到此地来?”
头次见金乌,问月鼎十分困惑。
“族内内乱,我们被赶出来了。”金乌黯然神伤,又要掉眼泪。
“金乌不能活在没扶桑木的地方,我们孪生兄妹相依为命,一直在找安身的地方。”
“是我没保护好妹妹,让她受了伤。”
“前日她突然失踪,只留下一封信,说不想拖累我。”他抽抽噎噎。
“我一直在后面追,还是来迟了一步.....”
问月鼎面露同情:“她一定会逢凶化吉。”
“我也有妹妹,很理解你。”
“难怪呢,我见着你就觉得熟悉。”
闻言,金乌勉强打起精神:“明明你我没见过,可我还是看你亲切。”
问月鼎微笑不语。
其实他也有这种说不上的感觉,像是刻在骨血里的熟悉。
“你不是要休息吗?”
一直没出声的许逐星幽幽提醒。
“那我不打扰了。”
闻言,金乌忙要起身,被问月鼎喊住。
“还没问你名姓。”
“我叫子桑阳生,我妹妹叫子桑阳霰。”金乌傻傻笑道,“名字长,你们叫我阳生就行。”
“行。”犹豫了下,问月鼎问,“对了,你昨夜脸上那红羽面是.....”
“你说这个?”闻言,阳生耳边降下红色羽毛。
被遮住眼睛,他那憨憨的面相都瞬间变了,瞧着聪明了不少。
“我用来屏蔽视觉,好保存更多灵力。”
“原来如此。”
问月鼎了然点头:“我身体还不好,先歇下了。”
要找的果然不是他。
门被不知轻重地关上,问月鼎挪了个窝,触碰到了一四方扁平的梆硬玩意。
摸了摸,是本忙乱中胡乱塞进来的话本。
他看许逐星,许逐星故意不看他。
笑了笑,问月鼎闭上眼,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你很喜欢红鬼面?”
黑暗之中,许逐星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的语调很别扭。
“不喜欢。”问月鼎懒懒道,“倒不如说,除你之外的红鬼面,我瞧着都心烦。”
他希望全天下都没有红鬼面。
许逐星不吭气。
很久,才轻嗯了声。
听起来高兴了些。
是夜,月上柳梢。
“我肯帮忙,但需要你们遵循两件事。”站在偌大的神树前,问月鼎严肃地环视了一圈妖族,再次重申。
“往后有谁问起,不得向外传我的行迹,且如果白泽角允许,我需要问它一些问题。”
白泽代表着灵智和感知,他们通晓过去,又擅长卜算未来,是世间最博学的种族。
有极准的卜卦能算,他自然不会只进去傻打白工一趟。
“行。”寒蝉犹豫了下,满口答应。
看了眼月色,椋木轻声念着咒法,转动手中荆棘编织的木杖。
空地上平白出现法阵。
“五日为期,您若是要提前出来,捏碎我给您的符咒即可。”他叮嘱道。
“白泽不喜杀戮,但惯爱出题考验诚心,请您务必小心。”
走入法阵,问月鼎看向许逐星。
“放心,我帮你看着他们。”许逐星显然会错了意。
“肯定不会让你出不来。”
“不必。”问月鼎失笑,“你一个人在外,万事小心。”
“你先关心你自己吧!”
许逐星清澈的声音消散,法阵亮起,问月鼎眼前的场景转换。
成了一望无际的山林。
问月鼎对此地熟悉,也陌生。
熟悉在从地形看,这就是青屏山。陌生在青屏山的安静祥和不复存在,四处皆是打打杀杀的声音,天边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一只头颅滚落在他脚边,是只睁着杏眼的鹿。
眼前的场景与噩梦中重合一瞬,恶心的血腥味直往鼻腔冲,问月鼎脸色微沉。
他感知过周围的气,自己身处一个极其硕大的树洞。
他目之所及的残酷场景,不过是白泽角用残存灵力营造的幻境。
“他们只告诉他们的后裔,灵脉损毁后,我救了青屏山。”
温柔的女声穿过杀声,从他头上响起,问月鼎看过去,却是空无一人。
“已经没人记得灵脉损毁,本就是因为族群内部的战乱。”
她没理会问月鼎的惊讶,自顾自道:“所谓天灾,很多时候也是人祸。”
“包括此次的劫难,也有青屏妖族对山林不知足的索取,让灵脉加速枯竭,愈发脆弱这一原因在。”
她的语调悲悯:“别的族群同我们不同,他们自私,贪婪,纷争不休。”
“前辈。”
见她不再出声,问月鼎恭敬道。
“我知道你的来意,不必紧张,我并非想考验你。”
白泽轻笑:“我只是想问,若我告诉你你取走我的角后,依然有无数私欲阻挡你修复灵脉,让你寒心,就如我当年一般.....”
“那么,你还想要拯救他们吗?”
风簌簌动,一枚枳榕的果实落在问月鼎掌心,里面蕴藏着勃勃生命力。
它期待着生长。
他的另一只手上,是一枚质地如玉的剔透白泽角。
它的主人已经陨落多年,可它依旧迸发着生机。
“孩子,一切的选择权在你。”
毫不犹豫,问月鼎弯下腰,将枳榕种在了脚下破碎的灵脉之上。
枳榕抽条,眨眼间长成嫩芽、幼苗,小树。
最粗壮的枝干上缺了一截,刚好能安下白泽角。
可当问月鼎想要擡手把白泽角安在枳榕上时,剧烈的疼痛席卷他全身。
是抽筋剥髓般的疼痛,比先前他破蛊时还痛数倍,足够让人瞬间失去知觉。
“......”
嘴唇被咬破,手腕颤抖痉挛,额头布满细汗,可问月鼎依旧面无表情。
他毅然决然,用力将白泽角嵌入枳榕的缝隙。
像是白泽心有不忍,在枳榕和白泽角接触的瞬间,问月鼎身上的疼痛骤然消失。
“当年前辈折断自己的角时,一定比我更痛苦。”
问月鼎看着血红色的天,隐约明白了白泽的用意。
不痛到自己身上,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他人做的抉择。
“是啊。”白泽的声音没了笑意,带了欣赏,“不过直到现在,我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有些人不无辜,做事也很麻烦,但更多人值得救,有很多事值得做。”
“希望你在面对天修大乱时,依旧能坚持你如今的选择。”
“您都知道?”闻言,问月鼎微微睁大眼。
白泽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外。
她丝毫没有为难他,反倒像是早就料到他到来,有许多话主动对他说。
“我曾是天修最擅卦术的妖修,因窥探太多天机被反噬陨落。”她依旧温柔又不紧不慢。
“百年前,我就料到你会来。”
“我知道你有许多事想问,可我只剩下些残魂,能告诉你的事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