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室的警报声仍在回荡,红光如血般在墙壁上流淌。
程远站在档案柜前,手指颤抖地抽出那卷泛黄的“八灶计划”原始文件。
纸页边缘已经脆化,仿佛一碰即碎,可他顾不上这些。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底部那行几乎褪色的小字上——
“当主锅失效,备选方案:以人为釜,以魂为引,启‘轮回灶’。”
空气凝固了。
“不是设备……”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从地底渗出,“他们要换的不是炉子,是人。”
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苏悦这些年被囚禁的数据模型、意识剥离实验的失败记录、还有那些悄然消失在系统日志中的儿童档案。
一切线索终于拼合——敌人从未放弃复活她的意识,但他们不再试图修复原体,而是要复制她,把属于苏悦的记忆与情感网络,完整移植进一个全新躯壳。
而这个新宿主,必须具备一种极为罕见的特质:高共情力。
能感知他人痛苦,能共鸣未言之伤,能在沉默中听见灵魂的震颤。
这种孩子,本该是游牧糖匠基金会最想保护的人。
可现在,却成了敌人猎取的目标。
“我们救过的孩子……”程远猛地抬头,眼神骤冷,“全都在名单上。”
同一时刻,陆家老宅。
萌萌盘腿坐在书房地毯上,面前摊开一台平板电脑,是他坚持要调出的“回声墙项目”受助儿童名录。
这面墙曾是他母亲设计的心理疗愈装置——每个孩子只要触碰墙面,就能将心底最深的悲伤释放出来,由系统转化为一段旋律,再通过糖果的味觉编码储存下来。
“你还听得见。”他每念一个名字,就轻轻点一下屏幕,像在确认某种存在。
陆寒站在门边,黑衣笔挺,面容沉静如夜海。
可当他听见儿子低语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这是第一次,萌萌主动提出要清点这些孩子。
他知道些什么?还是……感应到了什么?
直到第七个名字停下。
“这个哥哥,”萌萌皱眉,小手停在半空,“上次讲故事的时候,眼睛没有眨。”
陆寒走近,接过平板,调取当日视频回放。
画面中,少年十五六岁,站姿端正,讲述母亲在火灾中遇难的经历。
语调平稳,节奏精准,甚至适时低头抹泪。
可放大至眼部特写时,问题显现——泪腺未激活,脸颊湿润处呈不规则扩散状,明显是人工涂抹。
“演技太好了。”陆寒冷冷道,“真实悲痛不会这么标准。”
程远连夜接入社交数据库,追踪该少年三个月内的行为轨迹。
结果令人脊背发凉——他曾七次搜索“如何控制面部肌肉表达悲伤”,五次浏览“共情训练速成法”,甚至还加入了一个名为“情绪表演者”的暗网群组。
更诡异的是,他并非孤例。
在过去一年中,有十三名接受基金会援助的孩子出现类似异常行为模式,其中九人已被评估为“高风险接触对象”。
“他们在筛选,也在渗透。”程远咬牙,“而且已经动手了。”
陆寒眸色一沉,当即下令:“把他编入‘创伤叙事培训营’,安排与其他幸存儿童同住。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看他背后连着谁。”
三天后。
深夜十一点四十二分。
宿舍楼陷入寂静,唯有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泛着幽绿。
程远蹲在通风管道外侧,手中握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糖块——这是苏悦生前研发的最后一款共振介质,能在无电源条件下捕捉特定频率的声波振动。
糖晶体连接微型拾音膜,贴附于墙体内部。
凌晨两点零七分,洗手间门锁轻响。
少年独自走入,反手落栓,镜前站定。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练习哭泣——先是抽噎,再转呜咽,最后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句:“妈妈!别走……”
可眼中依旧干涸。
他抬起手,用指尖蘸水抹在眼角,又调整嘴角弧度,反复比对手机录像里的表情差异。
“还不够痛……”他低声呢喃,“他们说,只有真正心疼我的人,才能唤醒她……我必须学会被爱。”
然后,他掀开舌头,取出一枚米粒大小的芯片,投入水槽,打开水流。
溶解瞬间,糖晶体捕捉到一段加密音频信号,频率恰好与苏悦当年留下的“唤醒协议”吻合。
“第九灶台,启动倒计时。”
程远脸色铁青,立即上传数据解析。
可就在传输途中,所有相关文件突遭远程清除,服务器反馈错误代码:【权限不足】。
有人,在更高层抹去了痕迹。
陆寒站在监控室中央,盯着那段被删前最后一帧画面——少年仰头望镜,唇形缓缓吐出两个字:
“母亲。”
不是叫唤,是称呼。
仿佛对面站着的,从来就不是虚影。
而是某个正透过这具身体、窥视世界的灵魂。
风穿过窗缝,吹动桌上尚未归档的儿童档案。
一张照片滑落,是个小女孩,抱着破旧布偶,笑得灿烂。
她在“回声墙”留言只有一句:
“我想让所有人都不再假装快乐。”
陆寒弯腰捡起,指尖抚过照片边缘。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碑文真正的含义。
换锅的人,不是为了延续香火,而是为了篡改真相。
而真正的灶神,从不需要血脉继承。
她会选择自己的容器。
也会惩罚背叛味道的人。
窗外,晨光未现。
但某处角落,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正静静躺在教育部信访窗口的投递箱里,封口未贴邮票,内容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