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预言,应验了?(1 / 2)

应天府屠杀持续了两日,朱元璋召开了大大小小会议不断。

是夜,奉天殿内,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沉沉压在每一个人的肺叶上。

朱元璋南征北战多年,夜夜吐血,本算雄厚的身姿也变得憔悴。

他枯瘦的身体深陷在宽大的龙椅中,裹着那身被大片鲜血染成狰狞暗红的明黄龙袍,如同一具刚从血池里打捞出来的腐朽神像。

他蜡黄的脸上,死灰般的底色正吞噬着方才那抹骇人的潮红,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瞳孔收缩成针尖,里面翻滚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毒焰。

“咳咳……咳……”

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嗽,都带出更多带着气泡的血沫,溅在龙袍的前襟,晕开新的、更深的污迹。

内侍总管王景弘抖着手捧上一碗刚煎好的汤药,浓郁的药味混合着血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陛……陛下,药……”

朱元璋猛地抬手,枯槁如鹰爪的五指带着风,狠狠扫过!

“啪嚓!”

精致的药碗砸在光洁的金砖上,瞬间粉身碎骨。

滚烫的药汁混着褐色的药渣四散飞溅,如同殿中所有人此刻破碎不堪的神经。

“药?”

朱元璋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刮擦朽木,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里挤出,带着浓稠的血腥和刻骨的寒意,

“朕要的不是药!

朕要的是水溪那些妖孽的人头!

是傅友德那逆贼的九族……

咳咳……

挫骨扬灰!”

他的目光,那两道淬了剧毒、燃烧着疯狂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

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过,浑身冰冷,不由自主地将头垂得更低。

“说话!”

朱元璋猛地一拍染血的御案,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跳了一下,

“都哑巴了?!水溪妖孽,靠着那些……

那些奇技淫巧的妖物,惑乱军心,屠戮王师!

此等祸根,该如何绝?!”

死寂。

只有老皇帝破风箱般的喘息和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

兵部尚书茹瑺脸色灰败如土,官袍下的双腿控制不住地打颤。

他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用尽毕生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瘫软下去。

他向前踉跄一步,深深弯下腰,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粘腻的金砖:

“陛……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字句破碎,“水溪……水溪所仗者,无非是那些……

那些闻所未闻的犀利火器……

此等邪物,恐非人间……”

“放屁!”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打断了茹瑺,震得殿顶的蟠龙藻井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工部尚书严震直脸色铁青,猛地出列,他虽也恐惧,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一股近乎偏执的狂热。

“什么妖法邪物!

那是格物致知!

是墨家机关术的登峰造极!

是……是实学!”

他豁然抬头,迎着朱元璋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恐怖眼神,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

“陛下!水溪赵城,必是得了上古墨家失传的秘藏!

其火器之烈,非神力不能及,必是借助了某种精妙绝伦的机关造物!

此绝非妖邪,而是……

而是实打实的器物之力!

朝廷若能仿制一二……”

“住口!”

朱元璋暴怒地打断他,蜡黄的脸上肌肉抽搐,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器物?呵……咳咳……

朕的三十万大军!

傅友德!

蓝玉!

百战精锐!

就是败在你口中的‘器物’之下?

你是在告诉朕,朕的江山社稷,朕的赫赫武功,还不如几件死物?!”

严震直被那眼神刺得浑身一寒,后面的话生生噎在喉咙里,脸色瞬间惨白。

“器物?”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和嘲讽,他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殿外无边的雨幕,

“贼子赵城自应天府逃出去,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他所用的那些枪炮、羽翼,铁马车……

你工部早出来了嘛?嗯?!”

他猛地站起身,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王景弘慌忙想去搀扶,却被他一把甩开。

老皇帝死死抓住龙椅的鎏金扶手,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疯狂与毁灭的光芒炽盛到了极点。

“传旨!”

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撕裂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轰然砸向每一个人的头顶:

“即日起!黔州接壤各地,驱赶山贼、流氓进黔,锦衣卫继续扩充,新编人手混入黔州……

偷也好,抢也罢,无论如何,都要给朕……咳咳咳……

将赵城水中的东西摸清楚,朝廷必须要掌握这等新事物!”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他弓着腰,咳得撕心裂肺,大口的血沫喷溅出来,

但他依旧死死撑着扶手,从喉咙深处挤出最后的命令,如同诅咒:

“另外,湖广、两广等地召集都司、民工,筑起一道道铜墙铁壁!

严防死守,让水溪……永世……不得……染指……中土!”

“陛下圣明!”

茹瑺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五体投地地拜伏下去,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

群臣如梦初醒,呼啦啦跪倒一片,山呼万岁之声在血腥弥漫的大殿中回荡,却更添几分凄凉和压抑。

“圣明?”

朱元璋听着这山呼,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充满讽刺和疲惫的弧度。

他缓缓地重新坐回那冰冷的龙椅。

身体的重量一沉下去,无边的虚弱和冰冷瞬间将他吞没。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蜡黄的脸上只剩下死气沉沉的灰败。

奉天殿巨大的阴影,沉沉地压了下来,仿佛要将这龙椅上枯槁的身躯,

连同这摇摇欲坠的帝国心脏,一同压垮、碾碎。

大殿暂时安静下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

突然间,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打破了宁静。

一位小太监跌跌撞撞闯了进来,面对群臣,看着那位高坐龙椅的至尊,情急之下失禁了。

“陛下,太孙殿下突然咳血,呼吸不畅,气息微弱,太医……太医也束手无策……”

朱雄英的消息传来,朱元璋本就单薄的龙体不由得颤动起来,连忙起身,向着后宫赶去……

“陛下,陛下……”

一众大臣惊呼,面容憔悴,仿佛死了亲爹。

“神魔赵城的预约,应验了?”

一位大臣不由得小声嘀咕,身边人连忙拍打示意。

李善长等众多高官扫了一眼群众,也急急忙忙追随朱重八而去。

……

应天府内的动静,并未影响到水溪发展的进程。

此刻,工友宿舍区的一扇窗户后,傅友德高大的身影凝固在玻璃前。

这几日,看了不少新东西,也尝试做了些许劳动。

收获,是前半辈子难以企及的。

他那只缠着厚厚绷带的手掌,无意识地紧贴着冰冷的玻璃。

窗外,是另一个他毕生戎马也无法想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