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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琅琊刻石上的儒生血指痕(2 / 2)

两支漆黑的弩箭,一支深深没入他的后肩胛,一支洞穿了他的小腿!鲜血瞬间染红了他青色的儒衫!

公羊迟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震,却并未倒下!他眼中燃烧着最后的、近乎神圣的决绝光芒!他猛地抬起枯槁如柴、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用尽毕生的力气,将食指狠狠咬破!浓稠的鲜血瞬间涌出!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在嬴政燃烧着暴怒火焰的注视下,在刻石工匠们目瞪口呆的僵滞中——

公羊迟蘸着自己滚烫的鲜血,无视肩腿的剧痛,无视身后扑来的黑冰台锐士,将那只流淌着生命最后热血的食指,如同蘸满浓墨的巨笔,带着一种悲壮到极致的、开天辟地的力量,狠狠地点在青玉巨岩光滑的岩面之上!点在了李斯刚刚刻下的“明德”二字旁边,一处尚未被篆刀触及的空白之处!

“仁——!”

一个巨大、扭曲、淋漓、仿佛用生命最后精魂书写的、**暗红色的血字**,瞬间烙印在青玉巨岩那冰冷坚硬的表面!

字迹未干!浓稠的鲜血顺着笔画的沟壑缓缓流淌、浸润!在深沉内敛的青玉底色映衬下,这个“仁”字,显得如此刺眼!如此突兀!如此…惊心动魄!它像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撕裂了那歌颂“明德”、“修饬”的冰冷颂文!更像一面用生命铸就的、染血的旗帜,在帝国的威权面前,发出了最后的、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呐喊!

“老狗!找死!” 阎乐已扑到近前,看到那个刺目的血字,眼中凶光更盛!他拔出腰间的青铜短剑,带着破风声,狠狠刺向公羊迟的后心!

“噗嗤——!”

锋利的剑刃透胸而出!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在了青玉巨岩上,溅在了那个刚刚写就的、淋漓的“仁”字之上!

公羊迟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浑浊的目光越过阎乐狰狞的脸,仿佛穿透了空间,直直地“望”向玉阶之上、冕旒之后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帝王之眼!他沾满鲜血的嘴唇翕动着,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发出微不可闻却字字千钧的嘶哑声音:

“…仁…者…爱…人…天…命…不…在…暴…虐…”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气绝身亡!身体却依旧保持着书写“仁”字时前倾的姿态,枯瘦的右手食指,依旧死死地抵在那血字的最后一笔之上!鲜血,顺着他僵硬的手指和巨岩的纹路,继续无声地流淌、浸润,将那暗红的“仁”字,描绘得更加凄艳、更加永恒!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琅琊台顶!只有惊涛拍岸的轰鸣,如同天地在为这惨烈的一幕奏响悲歌!海风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到极致的景象震得魂飞魄散!李斯握着青铜巨凿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惨白如纸!刻石的工匠们瘫软在地,浑身颤抖!郎卫们紧握兵器,指节发白!连凶残如阎乐,看着巨岩上那个用生命书写的刺目血字和脚下尚在抽搐的尸体,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嬴政矗立在原地,玄衣十二章纹在风中狂乱地舞动。通天冠的玉旒剧烈晃动,撞击发出混乱的玉鸣。他脸上的暴怒如同凝固的岩浆,然而在那暴怒之下,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被那血字灼伤的惊悸,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他深邃的眼眸!腰间那方传国玉玺,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玉玺深处那暗金与暗红的流光,在“亡秦者胡”的诅咒之后,仿佛又被这个血淋淋的“仁”字狠狠刺中,疯狂地扭曲、搏动!一股混杂着被亵渎的狂怒、对反抗的本能镇压、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他坚不可摧的帝王意志!

“陛…陛下…” 李斯的声音带着颤抖,打破了死寂,“此…此狂徒血污圣石,罪该万死!臣…臣即刻命人清洗…”

“清洗?” 嬴政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斩断一切的金石之音。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方青玉巨岩,指向那个刺目惊心的暗红血字!指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给朕…刻——!”

李斯愕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说——刻!” 嬴政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狂龙,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意志,“将此獠之血!将此獠所书之‘仁’字!给朕原原本本!用尔等之篆刀!深深刻入此石——!朕要这‘仁’字!永镇于此!朕要天下人看看!看看这腐儒之血!看看这迂阔之仁!在朕的法度面前!在朕的功业面前!是何等苍白!何等可笑!朕要它!成为这颂功石上!最醒目的陪衬!最永恒的讽刺——!”

这疯狂的命令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将反抗者的血字刻入颂功石?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亵渎与暴戾!

“陛下!不可啊!” 李斯扑通跪倒,声音带着绝望的恳求,“此字…此字乃大不祥!乃狂徒以血污圣,若刻入金石,恐…恐与颂文相冲,玷污圣德,招致…”

“招致什么?!天谴吗?!” 嬴政猛地打断李斯,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烈焰,一步踏到李斯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压迫阴影!“朕受命于天!统御四海!朕的意志!便是天意!朕要它刻上去!它就必须刻上去!李斯!拿起你的刀!刻——!否则…”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入李斯的灵魂深处,“…尔之廷尉府,也需清洗了!”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攫住了李斯的心脏!他看到了帝王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疯狂与杀意!他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眼中最后一点挣扎的光芒彻底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他极其缓慢地、如同背负着万钧枷锁般,从冰冷的礁石上爬了起来。他走到那方染血的青玉巨岩前,颤抖着捡起掉落在地的青铜巨凿。

凿柄冰冷沉重,如同握着一条毒蛇。

李斯的目光扫过那个淋漓的暗红“仁”字,扫过公羊迟死不瞑目的尸体,扫过玉阶上那如同魔神般的帝王身影。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绝望。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气力。他双手握紧青铜巨凿,对准了那个血字的起笔之处。

“当——!”

沉重的凿击声再次响起!不再是颂扬功德的韵律,而是带着一种沉闷、绝望、如同敲击丧钟般的悲鸣!青铜凿锋狠狠凿在青玉岩面上,凿在公羊迟尚未干涸的鲜血之上!粘稠的血浆混合着坚硬的石屑飞溅而起!那个暗红的“仁”字,在李斯那灌注了法家酷吏全部冰冷意志的篆刀下,被一点一点、残忍而精确地,凿刻进坚硬不朽的青玉深处!每一凿下去,都仿佛在凿刻着儒家最后的脊梁,也凿刻着法家理想国最后的墓碑!

嬴政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紧握着腰间那方愈发滚烫的玉玺。海风卷着血腥与石屑,扑打在他脸上。他感到一种暴戾的宣泄感,然而在那宣泄的快意之下,那青玉深处逐渐成型的、暗红发黑的“仁”字,却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正在无声地吞噬着他用金石颂功堆砌起来的、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帝王威严。琅琊刻石的颂功之声尚未响起,却已先染上了儒生的血泪与一个永恒的、带着嘲讽与诅咒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