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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5章 人生海海,输赢兴废勿须愁(2 / 2)

萧桓取过《守边录》,翻到“寒地战法”篇:“鞑靼骑兵虽快,却不耐寒。你让士兵带足火油、柴草,在谷中设伏时纵火,浓烟可迷其视线,冻土上撒上铁蒺藜,断他们退路。这都是谢渊当年总结的法子,朕当年嫌繁琐,如今全是保命的招。”

出征前夜,萧燊在御书房辞行时,萧桓正对着铜镜,亲手擦拭一套银甲——那是谢渊当年的战甲,肩甲上还留着鞑靼弯刀的刻痕。“穿上试试。”萧桓帮他系好甲带,手指划过甲缝里的旧伤印记,“谢渊当年守雁门关,就是穿这套甲,冻掉三根手指仍站在城楼上。”他取过紫毫笔,塞进萧燊的甲囊:“这笔你带着,打了胜仗,就用它写捷报;若遇难处,就想想谢渊的字——笔锋不软,人心就不慌。”萧燊刚要躬身,就被父亲抱住,“朕不盼你立大功,只盼你平安回来。”温热的气息落在颈间,萧燊忽然想起幼时父亲教他握笔的模样,眼眶一热。

萧燊率军行至雁门关,先去探望蒙傲。蒙傲躺在病榻上,将自己的兵符交给萧燊:“殿下,按《守边录》行事,错不了。末将已令副将备好粮草,您尽管放心去伏兵谷。”萧燊点头,望着雁门关的烽火台,仿佛看见谢渊身披铠甲的身影,正立在风雪中。

萧燊率军抵达伏兵谷时,鞑靼前锋已过雁门关,正往谷中挺进。他按《守边录》的部署,将士兵分成三队:一队在谷口设障,佯装溃败引敌深入;一队在谷腰埋伏,准备纵火;自己亲率一队在谷后,待敌过半便断其退路。

鞑靼可汗见谷口守军薄弱,大笑道:“谢渊已死,大吴再无懂兵之人!”挥军猛进,待全军进入谷中,忽闻号角声起。谷腰士兵点燃火油,浓烟滚滚升起,鞑靼骑兵惊惶失措,马蹄踩在铁蒺藜上纷纷倒地。萧燊率军从谷后杀出,红缨枪映着火光,如谢渊当年的锋芒。

赵烈在正面见谷中起火,立即率军出击,与萧燊前后夹击。鞑靼军腹背受敌,乱作一团。可汗试图突围,却被萧燊拦住。两人交手时,萧燊想起谢渊画像上的旧疤,怒喝一声:“此枪为谢太保报仇!”一枪挑落可汗的弯刀,将其生擒。

捷报传回京城时,萧桓正坐在御书房,听内侍读沈砚的《平边策》。见报上写着“斩敌三万,生擒可汗”,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画像前,声音颤抖:“谢渊,你看到了吗?燊儿用你的策打了胜仗,大吴的边安稳了!”他取下画像,紧紧抱在怀中,老泪纵横。

萧燊押解可汗回京那日,百姓夹道欢迎,他却先绕去御书房。萧桓早已站在廊下等候,见他甲胄染血,快步上前,不顾内侍阻拦,伸手抚过他脸上的轻伤:“疼吗?”萧燊摇头,刚要行礼,就被父亲拽进殿内。御案上摆着热汤和伤药,萧桓亲手为他卸甲,指腹擦过他肩头的旧疤——那是幼时练箭摔的,当年也是父亲这样为他上药。“像,真像谢渊当年凯旋的模样。”他将《守边录》递给萧燊,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是他写的批注,“这是朕补的‘寒地粮草调度法’,你加上去,才算完整。”又笑道,“往后这本书归你了——守好它,守好百姓,也守好自己。”

开春后,萧燊主持复查魏党旧案,在刑部卷宗中发现了谢渊当年被诬陷“通敌”的证据——那是魏党伪造的书信,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他捧着书信入御书房,萧桓见信上的“罪证”,气得浑身发抖,将信撕得粉碎:“魏党奸佞,朕竟信了他们的鬼话!”

“儿臣已查清,当年诬陷谢太保的,还有三位魏党余孽,如今都在地方任职。”萧燊递上名单,“他们当年收了魏嵩的钱,伪造证据,逼死了谢太保的管家。儿臣请旨,将他们押解回京,公开审判,为谢太保昭雪。”

萧桓亲自坐堂监审。三位余孽起初抵赖,直到萧燊拿出他们当年的供词副本——那是谢渊的旧部冒死保存的,上面有他们的手印。萧桓拍案怒斥:“谢渊为大吴守边十年,斩敌数十万,你们竟用假信污他通敌!朕当年错杀忠良,今日便用你们的血来赔!”

昭雪那日,谢渊的旧部、被他举荐的官吏都来观刑。李董捧着谢渊的旧朝服,跪在御书房外泣不成声。萧桓刚要起身,萧燊已先一步扶住他,低声道:“儿臣扶您出去。”殿外寒风正烈,萧燊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裹在父亲身上。萧桓亲自扶起李董,接过朝服——衣服已泛白,袖口还有谢渊补的补丁。他抖着手将朝服披在身上,萧燊连忙上前为他系好玉带,又拢了拢领口。“朕穿一日,替当年的糊涂赎罪。”萧桓声音发颤,转头看向萧燊,“你记住,今日朕为谢渊昭雪,明日你为百姓撑腰,都不能含糊。”萧燊躬身应道:“儿臣与父皇同守此诺。”

萧桓下旨,将魏党诬陷谢渊的罪证刻在石碑上,立在昭忠祠前,与“民为邦本”的拓片碑并列。他还令沈砚撰写《谢忠肃公传》,收录谢渊的所有奏疏与遗策,刊印后发放给国子监学子。御书房内,谢渊的画像被移到正中,与萧桓的龙椅相对,如君臣常伴。

初夏时节,萧桓的身体愈发衰弱,却坚持每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这日,他让萧燊将“民为邦本”的拓片、谢渊的遗策与那支紫毫笔,一同摆在御案中央,像是在举行一场庄重的仪式。“你坐下,朕有话对你说。”他拍了拍榻边的空位,声音轻得像羽毛。

萧燊挨着他坐下,闻到父亲身上药气与墨香混合的味道。萧桓指着拓片:“这四个字,朕写了十年才懂。谢渊用一生去践行,比朕强百倍。你以后登基,每日都要写一遍,写的时候想想江南的漕渠、西北的边军、寒门的学子——他们才是江山的根。”

“儿臣记住了。”萧燊握住父亲的手,“父皇当年杀谢太保,是为稳朝局;如今为他昭雪、传他遗策,是为安江山。儿臣登基后,必以谢太保为镜,以《民本策》为纲,绝不重蹈父皇的覆辙。”萧桓摇头:“不是覆辙,是教训——帝王的过错,要用江山来弥补。”

他拿起那支紫毫笔,塞进萧燊怀中:“这是谢渊的笔,当年他用它写谏疏,如今你用它批奏疏。每一笔都要想着‘民’字,别让笔锋软了,别让民心寒了。周霖、虞谦都是忠臣,你要信他们;沈砚、江澈是新骨,你要扶他们——他们都是谢渊遗策的传承人。”

萧燊含泪点头,将笔紧紧抱在怀中。萧桓忽然指向窗外,那里有国子监的学子在放风筝,纸鸢上画着“民为邦本”四个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你小时候,朕带你放风筝,总怕线断了,攥得手心冒汗。”他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谢渊当年说,百姓的希望就像这纸鸢,线在帝王手里,要松时松,要紧时紧——朕当年只懂攥紧,不懂松紧有度,把线快扯断了。”他握住萧燊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如今朕把线交给你,你要用心牵着,别让它断了。”

萧燊以监国身份推行新政,全依谢渊的遗策:在江南推广“梯级水闸”,让漕渠既能防洪又能灌溉;在西北扩大军户屯田,让边军自给自足;在全国开设“贤才馆”,寒门学子凭才学入仕,不必受出身限制。半年后,各州府的奏报全是捷讯。

周霖尚书奏报,盐税改革后,国库增收三百万两,百姓盐价却降了四成;虞谦都御史奏报,贪腐案件减少七成,官吏都以“民为邦本”自省;江澈奏报,江南水渠灌溉农田两百万亩,今年夏粮收成比去年翻番。萧燊将这些奏报整理好,送到御书房给萧桓。

萧桓靠在软榻上,听萧燊读奏报,嘴角一直挂着笑。当听到沈砚在江南推行“减赋纾民”,百姓为他立“德政碑”时,他撑着榻沿要起身,萧燊忙蹲下身,让父亲扶着自己的肩头站起。“扶朕去谢渊的画像前。”萧桓对着画像深深鞠躬,萧燊也跟着躬身,父子二人的身影在烛火下重叠。“谢渊,你的愿实现了。”萧桓声音发颤,“大吴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再也不会冻毙于路了——这都是朕的儿子,用你的策做成的。”他转头对萧燊道,“明日把沈砚的《德政疏》抄一份,贴在画像旁,让谢渊也看看,他的风骨有人传了。”

鞑靼新可汗派使者来降,愿年年纳贡,永不犯边。使者见到御书房中谢渊的画像,竟跪地磕头——他当年曾随老可汗与谢渊作战,深知谢渊的厉害。“谢太保是天神,我们不敢再与大吴为敌。”使者的话,让萧桓与萧燊都红了眼眶。

中秋佳节,萧桓在御花园设宴,召集群臣赏月。席间,沈砚作《民本赋》,读至“谢公遗策照九州,百姓欢歌庆丰收”时,百官齐声喝彩。萧桓举起酒杯,将酒洒在地上:“这杯酒,敬谢渊!”萧燊也举杯:“敬谢太保,敬大吴百姓!”月光洒下,照亮了每个人眼中的笑意。

冬去春来,萧桓的身体渐渐恢复,却不再亲理朝政,只在御书房教导萧燊治国之道。他将自己的治国心得与谢渊的遗策对照,逐条批注,编成《治国录》,交给萧燊:“这是朕的过错与经验,加上谢渊的良策,才是完整的治国之道。”

萧燊每日都来御书房,与萧桓讨论政务。他发现,父亲的批注越来越偏向“民本”,甚至在《治吏策》中添了“凡轻民者,罢官问罪”的条款。萧桓笑着说:“是谢渊教我的,帝王的权柄,是百姓给的,不能用来欺负他们。”

谢渊的昭忠祠落成那日,萧桓与萧燊一同前往祭拜。祠内香火鼎盛,百姓自发前来供奉,有老人带着孩子,指着谢渊的画像说:“这是救过我们的谢太保。”萧桓对着画像深深鞠躬,久久不起,萧燊知道,父亲是在向谢渊赔罪,也是在向百姓承诺。

回宫的路上,萧燊扶着萧桓,见路边的孩童在唱民谣:“谢太保,定国策,民为根,国才稳。萧皇帝,知过错,传遗策,安山河。”萧桓听着,忽然笑了,这是他登基以来,笑得最舒心的一次。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他身上,温暖而安详。

御书房的铜壶漏下三鼓,萧桓与萧燊并肩坐在案前,共用一方砚台临摹“民为邦本”。萧桓的笔锋沉稳,萧燊的笔锋刚劲,写到“民”字时,父亲忽然按住他的手:“慢些,这一撇要沉,像谢太保跪在雪地里的膝盖;这一捺要展,像他护着百姓的臂膀。”萧燊跟着父亲的力道落笔,墨汁在纸上晕开,与谢渊的拓片重叠。残灯映着三人的身影,萧桓忽然笑道:“当年朕教你写‘龙’字,总说要笔锋凌厉;如今教你写‘民’字,才懂最该有的是温厚。”萧燊握着父亲的手,轻声道:“父皇教的,儿臣都记着。”

片尾

萧桓晚年居于静室,每日必研谢渊遗策,萧燊处理完朝政就来陪他,亲手为他研墨、读奏报。临终前,萧桓攥着那支紫毫笔,拉着萧燊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守好百姓,便是守好江山——这话朕说了十年,今日再对你说最后一遍。”他喘匀气道,“朕死后,别把朕的牌位和谢渊并列,就放在他旁边,让朕生生世世陪着他,听他讲‘民为邦本’。”萧燊泪如雨下,点头应承。他驾崩后,萧燊遵其遗愿,将两人的牌位一同迁入太庙,牌与牌之间,还放着那方共用过的砚台。

萧燊登基后,改元“民安”,以《民本策》为治国根本,推行的新政被后世称为“民安盛世”。他将谢渊的画像与遗策永远摆在御书房,每日临摹“民为邦本”,从未间断。

那支紫毫笔,成了大吴的传国之宝,每一代新帝登基,都要由先帝亲手交付,告诫其“以民为本,以谢为镜”。

卷尾

大吴依旧繁荣昌盛。谢渊的《民本策》《守边录》被列为皇室必读书目,“民为邦本”的拓片碑立在太和殿外,每个入朝的官吏都要先拜读。雁门关的烽火台、江南的漕渠水闸,都刻着谢渊的名字,成为大吴的丰碑。

苏州的昭忠祠香火终年不绝,百姓将谢渊与于科、岳峰并称为“大吴三贤”。孩童们在祠前诵读《民本赋》,民谣越唱越广,传遍了大吴的每一寸土地。史官在《大吴史》中写道:“谢渊以忠立骨,萧桓以悔补过,萧燊以策兴邦——民为邦本,实乃大吴传世之基。”

御书房的铜壶漏声依旧,烛火一年又一年地燃烧着,照亮了谢渊的画像,照亮了“民为邦本”的字迹,也照亮了大吴的万里河山。那些关于忠良、悔悟与传承的故事,如御案上的墨香,代代相传,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