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个黑暗的洞口,却似困境豁开的缺口,见到春暖花开的出路。
狗洞对面,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宴绯雪正在笑着朝他伸手。
白微澜欣喜的趴着凑近狗洞,手抓住了宴绯雪的手,可洞口忽然全黑了。
“怎么天一下子就黑了,不带这样见不得人家团圆美满的啊。”
宴绯雪笑道,“傻啊,你后退一点,光线全挡住了。”
白微澜脑袋后退,给狗洞留了一丝光线,视线又亮了点。他摸着宴绯雪的手腕,心疼道,“你瘦了好多。”
宴绯雪倒是没觉得,反而着急道,“听说你受伤了?”
对面静默了片刻,而后只听白微澜含糊的嗯了声,而后振声道,“没多大事儿,我现在完全活蹦乱跳的。”
暗淡不清的光线里,只见白微澜气色好活力十足,脉搏也是清晰有力。
手劲儿也大,捏地宴绯雪手腕有些吃痛,像是恨不得把他从狗洞拉过去一样。
宴绯雪却能明白,白微澜此时的心情。他们相贴、摩挲的手腕,脉搏在贴着跳动。
白微澜那双眼睛望来满是眷念与浓情,望的宴绯雪心口扑通扑通的飞快跳动。他也忍不住用力回握着、细细摩挲着他的手腕。
千言万语尽在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眸里。
半晌,两人没有言语。
直到对面洞口,白微澜的脑袋旁边挤来疑惑的狗头,宴绯雪没忍住笑出声。
白微澜不明所以,稍稍扭头却吃了一嘴的狗毛。
白微澜看看天色,担心宴绯雪趴着吃不消,“晏晏,你起来坐着吧。”
宴绯雪闻言才发觉手臂酸软的厉害,他点头,收回手起身坐在狗洞旁。
他拍拍身上的泥土,擡眼就见一旁震惊、不可置信等复杂的脸色。李润竹和镖师弯腰看狗洞,又看坐狗洞旁的宴绯雪。
美人与狗洞,真是格格不入。
美人还很开心。
李润竹还在啊。
宴绯雪脑袋靠在墙上,粲然一笑,“让你见笑了。”
李润竹摆手,见宴绯雪脸上洋溢着真切的笑意,也替他感到高兴。
心里感叹着,自己是不是也想找媳妇儿了。
“白兄怎么知道你找得到狗洞?”
“他应该是看到小黄猜测的。”
“那也只能说明狗去了,你没去啊。”
“嗯,他知道我来的话,一定会绕着城墙看有没有小路进去。”
两人说着,只见狗洞那头传来白微澜大声问道,“媳妇儿,你吃晚饭没有?”
宴绯雪低头对着洞口道,“吃了点,不饿。”
他刚说不饿,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一旁李润竹笑道,“一肚子心事没了,肚子就空空了。”
宴绯雪莞尔,低头就见洞口伸来的手上握着一只荷叶包鸡。
“你那外面没什么好吃的,你等等我,我叫小六再去买了。”
宴绯雪剥开荷叶,里面的鸡肉烤出了一层焦黄,沾着酱料香味浓郁还带着荷叶的清香。
宴绯雪看了一眼包好递给李润竹,“李兄,你忙着照看我,饭都没吃几口,你先吃。”
正当李润竹拒绝时,洞口又伸来的手上递来一个牛皮纸,里面是一只酱香肘子。
而后递来一小屉汤包。
小六一个大男人就喜欢吃这些荤腥带肉的,才不知道宴绯雪这几天,肠胃因为晕船还没适应过来。
这些对宴绯雪来说有些油腻,隐隐还有些反胃的不适,但此时有吃的就不错了。
只听见洞口模糊传来白微澜凶小六的声音,要他再去买什么。
宴绯雪立即道,“这些已经够了。”
“我刚刚隐隐听见李润竹的声音了,他也来了?”
“嗯,多亏有他,一路才比较顺利。”
洞口那边传来白微澜振声,“谢了啊,李兄。”
李润竹饿的不行,此时正在吃汤包,笑笑看了下宴绯雪。
宴绯雪低头对洞口道,“你自己吃了吗?”
“还没,不过也不饿就是了。”
“晏晏,你等会儿怎么睡啊,我要不要给你递过来些软被?”
“不用,就在仓库里搭着蓑衣靠着货物睡。”
白微澜一听急了,一大堆男人里挤着他大美人媳妇儿,臭烘烘还条件那么艰苦。
“你去找管事要个单独的小帐篷睡觉。”
宴绯雪闻言内心说白微澜急傻了,一个人睡单独帐篷并不安全,和李润竹镖师一起挤仓库才是最安全的。
他这样想着,洞口还在传来白微澜絮絮叨叨的叮嘱。宴绯雪神色微微一动,低头道,“你怎么了解仓库?你不是不能出来吗?”
但洞口没有回应,只听白微澜模糊的声音道,“晏晏,你等我一回儿。”
不一会儿,传来小六骂骂咧咧的声音,“那是我的佩剑!玄铁的!”
而后,狗洞里传来哐当哐当刨地声。
白微澜不会在刨狗洞想要钻过来吧。
废话,媳妇儿都和一群大男人挤着睡了,他能不刨狗洞出来吗?
李润竹望着宴绯雪讶异的神情,而后望望天色没有言语。
一旁宴绯雪倒是看了眼镖师腰间的佩剑,只是一眼,镖师立马捂剑后退一步。
宴绯雪道,“二十两。”
镖师犹豫。
摇头,他一个月也能拿八两。
“五十两。”
“好!”
李润竹看着吭哧吭哧刨洞的镖师,打笑道,“你不是说佩剑如媳妇儿吗?”
镖师肌肉发达的胳膊挥动着剑刨洞,头也不擡道,“宴东家出的价格,够买更好的媳妇儿了。”
两边洞口很快对齐刨开的时候,只听那边小六紧张道,“有巡逻的卫兵来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那排巡逻的卫兵像是暗夜里的罗刹,脚步把石板踩的整齐震声。
不过领头的那个少年一身铠甲面色冷漠,只看了眼白微澜就走了。
白微澜见小六呆住了,拍他肩膀,“快继续刨。”
“我今晚能不能见到媳妇儿,能不能睡一个好觉全靠你了小六。”
“呵呵,你白大公子也是能好好说话的哈。”
很快,狗洞就刨的更宽阔了。
白微澜趴在地上,而后缓缓朝狗洞爬进去。
小六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龟毛的白微澜竟然真钻狗洞,还以为是让他夫人钻过来。
只见白微澜又慢慢退出来了,“里面还要刨的更宽一点。”
小六认命。
他无情的挥动着铁剑,最后和那边镖师的剑尖儿碰头清脆一声,像是胜利会师一般。
白微澜又试着爬进去,这回终于爬了过去。
他脑袋爬出狗洞,彻底看到宴绯雪那瞬间,朦胧的天光里,黑亮眼里满是欢喜。
“媳妇儿,我终于见到你了。”
宴绯雪蹲下摸摸他脑袋,“你爬过来干什么,我爬过去就好了。”
“我得先试试狗洞卡不卡人。”
宴绯雪把白微澜拉起来,后者立马抱住了他。
宴绯雪嘴角扬了扬,“等会儿再抱,说下正事。”
好吧。
雾夜里,仓库像是沉睡的凶兽,二三十座巨大的黑仓库边上,星星点点亮着灯火。
果然有这么多商队。
白微澜对李润竹道,“城门应该没几天就要开了。”
李润竹道,“哎,再这么耗下去,钱还没赚到口袋,银子要掏空给仓库了。”
“一天要一百五两,我们再卖进城里的利润就难办了。”
白微澜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是不是有很多商户开始打退堂鼓了?”
“是,怨声载道一片。”
“你这时候可以收购他们手里的物资,只要你一石米价不超过二两,那么你都能赚。”
李润竹道,“这么确定?我问过很多商号,他们收购的米价一石不过一两出头,现在租仓费日渐拔高,我就算出一两五四,估计有商号忍不住几天就会卖。”
白微澜思索了下,很快给李润竹道,“你能吃下多少吃多少。”
他解下腰间的麒麟玉佩,递给李润竹,“把这个交给仓库管事,你差银子找他要。”
白微澜说完,只见三人各个震惊。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是仓库老板?
白微澜骄傲扬了扬下巴,但而后看向镖师那张陌生的脸,收敛的了神色,目光带着审视和打量。
宴绯雪道,“他是我们的镖师,不会对外界说的。”
那镖师立即保证,“拿我性命起誓,绝不外泄。”
这暴利像是狂风袭卷天南地北商号的钱袋子。要是被发现是背后是白微澜,何止树大招风,简直是一个没注意就要被连根拔起。
真是富贵险中求。
白家虽然厉害,但此时根基未稳,要是暴露出来,无疑是稚子抱着一盆金子招摇过市。
李润竹忍不住心口怦怦跳,这简直日进斗金啊。
只要晚开一天城门,白微澜一天就进项五千两起步。
更何况身后还有源源不断涌来的商队,这仓库价格只会越来越高。
同时又有商号受不住这租金,想要打退堂鼓但原路运输回去,成本又亏的更多了。
这时候提出收购物资,对方欢欢喜喜脱手,白微澜还能逐渐坐大势力,囤积更多的物资。
空手套白狼都没这么令人匪夷所思这么惊人。
但做生意就是这样,有人是靠体力赚钱,有人是靠倒卖物资,有人是钱生钱,有人是靠脑子赚钱。
白微澜,这赚钱速度无疑是可怕的。
李润竹惊疑道,“这城门不开,不会也是白兄的主意吧。”
白微澜勾着嘴角笑了下,“我只是个商人,我能左右这城门开不开,我还要赚钱干什么?”
李润竹呆呆点头,脑袋被迟来的激动冲的有些晕,他道,“那这城门外越来越多的商队驻扎,世子就不怕闹事起摩擦吗?”
“你是问到点子上了,你看那些管事,一个个身强力壮的,其实就是我从军队拉的壮丁。”
“要是有摩擦,他们也会出手管。”
“世子竟然还同意这些?”
“为什么不?能维持秩序安定,还能给军队赚一笔军需口粮,不然你以为近两万的士兵全靠朝廷发那一点饷银?”
李润竹嘴角呐呐,白微澜竟然和军队做起了生意。
这真是开了眼界。
李润竹道,“这城门为什么不开?”
“世子是主张在开城门的,但是三皇子不让开。两人之间没达成和解。”
不让开的理由很简单。
在白微澜看来愚蠢无知。
就是怕外地人涌入闻登州,而闻登州的铜钱外流。
像是赤贫的农户捡到一块金子,从此天天守着金子过日子。最后饿死,也没想过要拿这金子去买吃的或者赚钱。
当然,可能结合本朝历史来看,因为开朝皇帝就是利用闻登州的铜矿起势,所以才不顾百姓死活封禁两百年。
毕竟打战就是打的粮草,朝廷把钱袋子紧紧握在手里,各地想起兵造反都没钱。
不过,越是禁锢越是想反抗,闻登州的乱世已经来了。
白微澜的机遇也来了。
“哎!白微澜,你到底过不过来,那小将军要封狗洞了。”
白微澜回神,对李润竹道,“放开胆子干,最好把这囤积的物资吃个七成。”
李润竹愣愣点头,刚想说银子不够,但又哑口闭嘴。
几十个仓库过几天进项肯定接近万两。
那些商户,要是知道他拿着他们缴纳仓库的租金,又来买他们手里的物资,不知道作何敢想。
反正他是不敢想的。
李润竹回头,只见这个日进斗金的男人,此时正趴在地上钻进了狗洞。
他的脸色如这夜色恍惚。
狗洞另一旁,宴绯雪起身,而后拉着白微澜起来。
宴绯雪看着那小将军手里提着的泥丸桶,笑道,“小鱼儿长高了,多谢你帮忙。”
小鱼儿冷酷的脸色缓缓舒展,“燕叔你们快走吧,等会儿就到换防时辰了。”
白微澜捏了捏小鱼儿的脸颊,被小鱼儿一脸嫌弃的避开。
白微澜嘿嘿一笑,“这孩子算这次,救了我两次。”
“跟他苏刈一样,面冷心热。”
小鱼儿看着他不做声。
他见三人走后,才把刮板搅和泥水糯米灰,一点点的把狗洞糊上。
回到世子临时的府邸,白微澜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
白微澜叫下人多烧几桶洗澡水,然后又要了一些养胃的食膳。
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白微澜才知道宴绯雪消瘦的厉害,面色疲倦眉眼憔悴,眼里的笑意盈盈又让人疼惜。
白微澜抱着他腰,双手丈量不足一握,闷闷道,“吃了这么多苦。”
宴绯雪摇头,仔细打量白微澜,倒是气色确实挺好的。
不一会儿,下人就在盥洗室准备好了洗漱一应用具。
白微澜把房间落下门栓,而后带着宴绯雪进了相通连接的盥洗室。
这里没有家里方便,只有一个浴桶。
不过浴桶坐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仕女图的屏风上,倒映着两个相依偎的人影;无言抱了好一会儿后,衣衫解落搭在屏风上带起一阵细风,将一旁两排烛火扇动。
只听哗啦一声,长腿跨进了浴桶中。
两人面对面坐着,白微澜胸口处的伤疤,赫然闯进宴绯雪的眼里。
宴绯雪擡手轻轻碰了碰,一触即分,但指尖却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白微澜握住他的手,按在胸口处的伤疤上,使劲儿按了下,“伤口很浅,要不然……”
他见宴绯雪面色咻的紧绷,转而眨眨眼,意有所指道,
“要不然,我现在也不会生龙活虎的。”
宴绯雪面色徒然一滞,不自在的往桶边缘后靠了下。
“你真是……”
“不是才奇怪呢。”
深秋已冷,白微澜拿勺盛着热水缓缓淋着宴绯雪的后背,“凑近一点,不然水溅出去了。”
热水冲刷洗涤着疲倦,热流顺着流畅漂亮的背脊一路下滑至尾椎骨。
水声哗啦敲击着胸口的皮表,那温热的水波像是渗透进心口,舒缓又忍不住让人沉溺。只是顶着白微澜炙热的目光,心口跳的越来越快。
宴绯雪睫毛忍不住细颤而后垂眸,就被伸来的手搂住胸口紧紧贴着、相拥着,白微澜下巴落在了他肩膀上。
熟悉的气息和身体触感拥入怀中,白微澜才确定这不是幻觉。
白微澜感觉到宴绯雪忍不住挪动,低声对着他耳边保证道,“不做什么,就是太想你了。”
宴绯雪擡起他手臂,放在木桶边缘上,然后自己就枕着手臂靠着,歪头看向白微澜,“先泡会儿,等会再做。”
白微澜身体不受控的想,但宴绯雪疲倦的靠在他怀里,心里只有怜爱和疼惜。
宴绯雪手指摸着胸口的箭头伤疤,问道,“伤的不重,那你为什么还昏迷几天?还说意识不清常常认错人。”
白微澜擡手抚平怀里人蹙着的眉头,“真不严重。是不是小鱼儿道听途说夸张了。”
白微澜此时也能猜测到是小鱼儿写信回去的,宴绯雪看到信估计吓得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他亲了亲宴绯雪眉眼,小鸡啄米似的不停轻轻啄着,像是要把他眉间的疲惫与憔悴都啄掉。
宴绯雪擡眸望着那下巴不停的刮着自己鼻尖,胡茬儿蹭的有些痒。
眉心也被白微澜啄的舒展,忍不住仰头抱着白微澜的双鬓,朝那薄唇亲了上去。
他亲下前,还轻声笑道,“白阿澜,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白微澜低头回吻,含糊道,“你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一个多月未见,两人身体不受控的想汲取对方的气息和触感,水温渐凉,两人有了一个热烈又缠绵的吻。
顺理成章的,白微澜抱起宴绯雪出了盥洗室进了卧房。
宴绯雪躺在床上,眼尾余韵荡漾,直勾勾的盯着白微澜。白微澜给他盖好被子,还捏了下被角,“我去给你端些清粥来。”
白微澜刚准备转身,宴绯雪就伸手掀开了被子。透着水汽的细腰长腿刺激着他眼眸,肤如凝脂艳若桃李。
白微澜拧着眉头再盖好被子,手却被宴绯雪握住了。
宴绯雪看着他那处,“都这样了,也没必要忍了。”
白微澜受不了宴绯雪这样盯着他看,似媚态横生摇曳的花瓣一下下拂过心尖儿,多看一眼魂儿都要勾出来。
“行,那我轻点。”
“嗯。”
白微澜扯下腰间的巾帕,上了床。
钩帘放下,视线顿时朦胧摇晃起来。
宴绯雪环着白微澜脖子道,“喜乐村和周围村子的地都买了。我打算不把土地租出去,我们自己种,你知道吗,阿文竟然是……”
“唔……”
回答宴绯雪的是更大的力道,他没忍住抓挠着白微澜的后背。
宴绯雪喘着气道,“钱庄我也招了个档手,我看还挺有能力的,钱庄我想就叫信裕钱庄。”
白微澜皱着眉头紧绷着下颚不停动作,并无回应。
良久,他才擡头低哑道,“嗯,晏晏自是最能干的。”
说完,鼻尖一滴汗珠落在宴绯雪微张喘-气的唇瓣上,宴绯雪没有丝毫反应,还在空白失神中。
白微澜低声笑笑,亲了亲靡艳的唇瓣,得意道,“看你话还多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