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1 / 2)

买房

春日的清晨是忙碌的。

露水湿湿嗒嗒的打湿了出门劳作的裤腿,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村子在静谧中悄悄升起了烟火。

孩子们觉少,一听见院外小路上有脚步就醒了。

不过让他们迫不及待开门的,是听见院外有人惊讶说了声,“怎么有一窝小秧鸡啊。”

对孩子们来说,这无异是于失而复得的宝贝。

昨天放鹤听白微澜的话,和谷雨小栗儿挖了一堆蚯蚓给小秧鸡后,就把五小只顺着水渠放走了。

谷雨和放鹤还好,小栗儿睡觉前都还在念叨担心着。

不知道它们找到娘亲没有,要是找到父亲也是可以的,就怕五小只饿死在外面了。

被小栗儿这么碎碎叨叨说着,放鹤两个大孩子心里也担忧起来。

此时院外的惊讶声,立即让三个孩子从被窝爬起来,穿衣、下床、开门一气呵成。

小栗儿脑袋还在衣衫里打转,两只手急的忙不过来,弯腰伸脚踢被子,反而被绊住摔了个四脚朝天。

听见噗通一声,放鹤两人开门的动作一顿,都想跑回来给小栗儿帮忙。

小栗儿急地嘴皮子打瓢,“快去看五麻黑。”

要是被人捡走了更加伤心,放鹤两人也不犹豫,冲出门朝院外跑去。

屋里的小栗儿手脚都被衣衫缠住,累得气喘吁吁。挣扎片刻后干脆直挺挺倒下,等着人回来给自己穿衣服。

白微澜今天早起,穿过堂屋路过孩子们门口的时候,见门口大敞着。

院子里又听见谷雨和放鹤两人声音,屋子里传来嘿呀嘿呀使劲儿的吃奶声。

白微澜探头一看,床上,小栗儿裹着衣衫正艰难的蠕动着。

白微澜走近,一把将孩子提溜起来,乌黑溜溜的眼珠子顿时亮了起来。

“父亲,我手酸了,快给我解开。”

小栗儿四肢不知道怎么搞的,都缠着衣衫,像是绑着螃蟹似的,腰带还越扯越紧。

“手脚好酸啊。”

白微澜给孩子解开,小小额头冒着细细汗珠,脸都憋的通红。白微澜贴心的给他揉了揉软乎乎的四肢。

他掏巾帕给孩子擦额头,“自己不会穿衣服吗?”

“会呀,刚刚忙就扯绊住了。”

小栗儿还怕白微澜不信,不让白微澜帮忙,要自己穿。

一边穿一边问,“父亲,你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啊。”

白微澜见他自己确实会摸索着穿,只是像个笨拙的小猫似的,一举一动都萌化颤颤的。

小栗儿眉头拧着,一脸认真严肃,胖乎乎的手窝捏着衣衫倒是穿的有模有样的。

“哎,我媳妇儿真好,给我生这么可爱的儿子。”

小栗儿脸红扑扑的,凑着白微澜脸颊亲了口,“父亲,你要一直对爹爹好哦。”

白微澜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用手指顺着头皮给孩子扎两个发髻,红绳垂在圆圆的脑后,显得十分机灵活泼。

白微澜歪头打量,满意点头后,才追问孩子,“为什么这样说?”

“我当然会对你爹爹好,不对自己媳妇儿好对谁好。”

小栗儿开心点头,“父亲回来之后,爹爹都开心了好多。”

白微澜挑眉,“三岁孩子,你还能注意到这个?”

小栗儿不服气,腮帮子鼓鼓的,“怎么不知道,以前起夜的时候,总发现爹爹房间亮着灯,每次熬夜画画赚钱养我们。”

“自从父亲回来后,起夜的时候就见房里没灯了,有时候还能听见爹爹在笑。”

白微澜摸了摸鼻头,心疼又有些尴尬局促,心里越发想要买个大宅子了。

“嗯,父亲会一直对你们好的。”

这时候放鹤和谷雨进来了,“五麻黑自己找回来了,刚刚给它们挖了几条蚯蚓,饿的咕咕叫。”

小栗儿一听就下床穿鞋子,“我知道哪里蚯蚓多!”

白微澜见孩子这么兴奋还是要泼冷水道,“大伯母说秧鸡太小,怕是自己养不活的。”

“可是我们放了它们,还是找回来了啊。”

见孩子们坚持,白微澜就随它们去了。

谷雨惦记着做早饭,望着两人跑了出去自己没动。

犹豫了会儿,背后响起白微澜的声音,“你去玩吧,今天我做早饭。”

谷雨疑惑道,“澜哥你行吗?”

白微澜撸了撸袖子,叉腰斗志昂扬,“昨天你们梨子叔不是说了,做饭好不好吃,全在有没有费心思。”

谷雨看着他有些迟疑不决,黑白分明的眼底满是不信任的纠结。

可没等他再开口说话,他双脚一空,衣领瞬间勒着脖子,整个人就被丢了出去。

谷雨惊吓回头,只见白微澜气定神闲道,“去玩吧,你澜哥无所不能。”

谷雨点点头,脚步颤颤摸索着墙壁出了灶屋。

屋子里安静了。

白微澜叉腰左右巡视,像是排兵布阵似的,一时间想不到要从哪点切入。

最开始应该生火吧,不,应该想早上吃什么。

揉点面吧,搞个面疙瘩。

守夜的时候宴绯雪教过他怎么和面,看着倒是没什么技巧很简单。

再打一个甜酒鸡蛋花,配面疙瘩应该挺好吃的。

想的挺好的,可是生火就用了好久。

白微澜原本心中的豪情万丈大干一场的气势,随着一颤颤的火苗最终熄灭。

他擡手不认命的抹了把脸,结果手掌不知道什么擦了点灶黑,侧脸摸得脏兮兮的。

宴绯雪出来的时候,就见白微澜鼓着腮帮子吹火折子,脸脏的像是冬天喜欢钻灶膛里睡的白狗。

“怎么你在烧火?”

“你怎么起来了?”

四目相对都有些惊讶,倒是白微澜见宴绯雪一副饶有兴趣盯着自己脸看,他余光中才扫到自己鼻头上抹了黑。

白微澜有些计划落空的失落和无奈,“你今天怎么提早醒了。”

宴绯雪拿起木瓢打水洗脸,弯腰起身后还见白微澜看着自己,那一脸懊悔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他。

他漫不经心道,“你都不在我赖什么床啊。”

本来宴绯雪就不是赖床的性子,只是白微澜喜欢赖床,他也跟着习惯了。

白微澜听得来了精神心生欢喜,继续生火开始做早饭。

嘴巴却埋怨道,“你就是和大伯母一样的劳碌命,让你睡懒觉都不行。”

“那我看你也是少爷命,要是没我,你这火烧到什么时候才燃。”

最后早饭还是宴绯雪在一旁指点,白微澜才做成的。

昨晚吃的很油腻重口味,早上吃点清淡的,倒是也爽口养胃。

晨曦透过窗户落在桌上,孩子们碗里的蛋花格外嫩黄新鲜,放了一点白糖,孩子们很爱喝。

小栗儿头顶上的两个小发髻此时已经散了一个,另一个半散着像是炸毛一半的小奶猫,整个小圆脸还吃的十分开心。

宴绯雪道,“今天怎么玩的这么开心,发髻都散了。”

孩子们这才察觉似的,朝小栗儿看去,小栗儿自己摸摸自己脑袋,腮帮子含着面疙瘩,含糊不清道,“今天是父亲扎的。”

宴绯雪看了白微澜一眼,给大黄扎的都比这拿得出手。

给他挽发也说的上一句不错,在孩子身上着实有点惨不忍睹。

白微澜眨眼找补道,“小栗儿脑袋太小啦,等你脑袋长大一点,父亲就可以扎的更好。”

小栗儿点头,头发丝在空中炸毛闪动,像是春日里随风摆动的蒲公英。

可他意识不到自己的可爱,很是卖力的给白微澜面子,捧他厨艺好。

其他人都没说话,倒显得白微澜有些失落。

小栗儿小短腿在桌子下摇人,一踢还踢到了白微澜,顿时面色尴尬。

白微澜心都软了,嘴硬道,“小栗儿喜欢吃就好,其余也不重要。”

宴绯雪道,“很不错,起码熟了。”

白微澜眼神控诉,宴绯雪继续道,“是好吃的。感受到了心意。”

白微澜放弃了,嘀咕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们这么冷漠,迟早会后悔的。”

转而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今天,我们要去城里看房子了,以后都搬去城里住。”

三个孩子神情各异,小栗儿咬着面疙瘩忘记咀嚼,谷雨静静的看着,唯独放鹤原地跳了起来。

“哎呀,去城里住,住大房子啦。”

白微澜手指扣了下桌面,轻轻一下,但放鹤立马乖乖坐回了位置。

“你们两个今后上学也是去官学,不用再村里上村学了。”

“放鹤想要去武馆练习武术,谷雨想做什么?”

谷雨摇头,他内心憧憬又忐忑道,“先读书吧。”

唯独小栗儿道,“那我们以后还回村子吗?这里好多小伙伴。”

“唔,能不能买一个很大很大的池塘,这样五麻黑也能跟着我们住了。”

白微澜与宴绯雪两人同时对视,眼里满是疑惑。白微澜道,“那五只小秧鸡?”

小栗儿点头,“对啊,它们不肯走了。”

可这么小的根本养不活。

白微澜刚准备开口,宴绯雪就点头同意了。

反正到搬家那天,小秧鸡还活着与否都未知。

吃完饭,两人就出门了。

之前赵李两家给白微澜都开出了优渥的条件,但是白微澜都拒绝了。

家这种东西,肯定是要自己精心挑选才是家。

房牙外人满为患,把门口两边挂着历来业绩的勋帘都挤掉了。

宴绯雪三年前来这里了解县府房价情况的时候,门庭清冷,没有这般盛况。

这显然有些不对劲。

宴绯雪正准备听周围人议论时,白微澜开口解释道,

“这应该是李家,着急低价卖名下房产商铺来筹银子,所以很多百姓都来买了。”

“可再便宜,一座城西偏僻的一进院子,起码要一百两。”

百姓哪有这么多钱。

白微澜却意味深长道,“城外负责房贷的寺庙,最近香火旺盛的很。赵家当铺生意也不错。”

寺庙借贷在遥山县很普遍。

借贷的本金称为积香钱,利息称为福报,一旦跨进寺庙真是福报绵延,一辈子都得受其庇护。

宴绯雪没想到这里的寺庙还能放贷,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合理。

寺庙香火钱,正好是无本万利的钱生钱之道。

“寺庙和房牙内部连通了,意向人只要签字画押,月生福报五分,按时还款就行了。”

白微澜说完,此时内部牙行大门打开了。

出来两个精壮机灵的年轻牙人,扯嗓子喊道,“李府名下的房产铺子都已经售卖告罄了,诸位要是想看看别处的房产,欢迎进来详谈。”

这消息一出,百姓纷纷懊恼,错了这个低价捡漏的机会,好像白白少捡了几百两银子。

“卖这么快?不是前三天李润竹才问你的?”宴绯雪问道。

白微澜道,“这牙行和寺庙背后都是赵家的人,自然不会让李家的房宅卖出去筹集银子。但是赵家自己也没钱吞并李家的家产,便只能出此计策。”

宴绯雪见白微澜低声运筹帷幄的样子,不禁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难啊,我花了五两银子买通了衙门甲库守卫,在里面待了五天。

关于赵李两家的发家事迹摸的一清二楚,只是遗憾的是,资料在最近三年中断了。”

甲库是存放档案的库房,县衙里的人事变动与历任县令的升迁调任奏表,在这里都有存档。

经商类的文档包含历任商户缴纳的税额、经营利润、资历审查文书等。

每卷案卷的左上角都挂着标签,上面会标明年号年份、事由、经办人等简要信息,供来人查询校验。

只是因为上任县令贪污敛财,不关心衙役书吏劳绩,手下的书吏也人浮于事空缺了近三年文档。

估计新任县令上任后,书吏连夜编造档案,仗着新县令人生地不熟蒙混过关。

宴绯雪听完道,“我还以为那几天,你天天出门是和一群纨绔应酬,没想到你还另辟蹊径。”

白微澜可怜兮兮道,“我还想着你主动问我,我还可以表现下我足智多谋,结果等来的是你大度的不闻不问。”

宴绯雪受不了他在外这样子,捏捏他手指,转移话题道,“咱们去进去看看。”

“你给李家出的点子,还是太过兵行险招了,李家凑不到银子,此时定忙的焦头烂额。

再进一步,要是赵家趁机吞了李家家产这不就是死局了?”

白微澜道,“等着瞧吧,你男人不打无把握的仗。”

宴绯雪被他嘴角的自信闪的眼底微动,心间莫名怦然心动。

“好,那我就等着瞧。”宴绯雪嘴角噙着笑意道。

两人进了房牙,就见一对中年夫妻跟一个牙人争的面红耳赤。

声音太大,两人想不听都不行。

大概意思是说,这牙人一开始吹的天花乱坠,结果全是骗人的。

什么底蕴气派富商的老宅,结果带他去看,宅子在荒郊野外像是阴森森鬼屋。

什么院子视线采光好带着一个小花圃,结果跑去看,院子里菜是种的整整齐齐,他们一进去就听见两边邻居大吼,说他们是偷菜贼。

这种悍邻,要是真买了倒八辈子血霉,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宴绯雪听见这样的声音,大概也知道这家房牙口碑不怎么好,就想要换一家。

这时其他牙人见两人衣着气度不俗,争相起身介绍。

一位精瘦的牙人笑呵呵问,“不知道两位想要看什么样的宅院?”

白微澜拉着想要走的宴绯雪,“都听我媳妇儿的。”

宴绯雪无法,只得开口道,“二进院子,院子要带一个大池子,左右邻里和谐。”

“城门口几处宅院都很大,当初本就是回乡养老乡绅修建的,很符合您的要求。”

宴绯雪否决了,“要城内位置,最好是位临主街。”

这样白微澜出门应酬、孩子们出去上学都比较方便。

“好嘞,只是这样符合您要求的,那价格就是城门门口的两倍了。”

宴绯雪刚准备点头,就听白微澜道,“在上面条件里再加一条,要环境清幽的。”

宴绯雪平日作画喜欢安静,在村里住三年,见惯了山水,此时搬进宅院估计也需要适应。

那牙人哎呀一声,然后思索了下,“那同时满足这几点的二进院子价格可不比三进院子便宜啊。”

白微澜道,“没事,你直接带我们去看。不过要是像刚才那对夫妻的情况,我不想看到。”

那牙人讪讪,弯腰点头,然后道,“自是不同的。”

两人看着就是大方的有钱人,得罪不起。

白微澜颔首,那牙人笑着点头,带着两人出了大门,在侧门解了一匹骡子车,他充当骡夫。

一刻钟不到,就能赶往看房子的地方。

县城一共方圆占地不到二十里,县内拱桥坐坐,串起一条长河,河道上有来往的货船。县城边有两条护城河,平时百姓浆洗衣物都很方便。

不一会儿,就到院宅门口了。

这条巷道一面住宅,一面临河巷,岸边种了一排梧桐树,四五个孩子合抱都不能环住。

牙人把骡子拴在牲口石柱上,放下马凳恭恭敬敬等两人下车。

见男人先下车在一旁扶着夫郎下车,断定这家应该是夫郎做主。

他便开口对宴绯雪道:

“您这院宅位置是真好,这一片区都是乡绅或者在衙门里当值的大人,往前走小一百米就是主街了。

更难得的是,您看着这旁边的河巷其实引了一条支流,每五百米就有一个水池子,平时浆洗衣物洗菜也十分方便,不存在争抢的。”

“更难得的是,您这宅院内部的水池子是活水。”

宴绯雪有些心动,见惯了溪水河流,池子再大也不得兴致。

一潭死水没什么看头,更别说容易坏了水质,滋生一些蚊虫,散发腐败的气味。

那牙人见宴绯雪神情难得表示出兴趣,他更是笑着道,“这位夫郎估计是外地人吧,咱们这县城内大河三条,支流无数。每每暴雨河水就会倒灌入街巷。”

“据说建造这位宅子的主人,当时请了机关巧匠,将街下的暗河与池子连通,只要河水倒灌的时候,断龙石就会升起,退潮或者池子水满了,断龙石就会下坠断开。”

“所以这池子里,从来都不缺鱼儿,还都是从江河野生的,可比吃淤泥长大的池塘鱼美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