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微澜怎么不腰疼,单手抱着孩子抱一个时辰,时不时还弯腰捡漂亮的小石子,铁腰也废了。
但是白微澜死要面子,把小栗儿扛肩上,“小栗儿,双手抱我脑袋,不是捏我耳朵。”
小栗儿哈哈爬上肩头说好。
溪水清清鸟鸣幽幽,三个孩子叽叽喳喳落下一片欢声笑语。
“大丰收,簸箕和木桶都装满了!”
放鹤说话每次都夸大其词,但这次确实捡了好多,里面还装了几个鸭蛋。
主要是他们这一片溪水还待开发。村民正农忙还没时间摸上来,这里的螺丝正多。
回去的时候,白微澜走在后面,叫两个孩子先去
这样万梨和万杏两人也方便穿鞋子,不至于被外人看了去。
白微澜注意这些,但是村里基本上不讲究,毕竟哥儿也是要照样下田插秧的。
等白微澜顶着小栗儿来到宴绯雪面前时,几人都围着木桶簸箕感叹好丰收。
真是田里雨水涝死庄稼,溪水里小鱼小虾倒是肥美的很。
放鹤和谷雨两人拿着鱼叉和渔网走前面,万梨和万杏一人提着木桶擡着簸箕,里面装满了螺丝和小鱼虾,螃蟹倒是有但不多。
小栗儿一路抱着白微澜的脑袋,摇摇晃晃哼着蜜蜂采蜜似的嗡嗡声。
宴绯雪在最后面,见白微澜脖子上都冒着细汗了,他道,“小栗儿,你挂你父亲身上多久了?”
小栗儿骄傲道,“就没下来过!”
白微澜见宴绯雪神色似说他死要面子,他找补道,“一放他下来,他就要踩水,溪水刺骨,三岁孩子还太小了。一风寒,你还不埋怨我不会带孩子。”
宴绯雪道,“你就惯着他吧。”
“小栗儿下来。”
“你父亲抱不动了。”
白微澜闻言哼了声,证明似的把小栗儿顶的更高了。孩子清脆的笑声引得前面几人频频回头。
小栗儿回头看宴绯雪,见人眼神不冷不淡的盯着他,立马识趣乖乖道,“父亲,我要下来走。”
孩子脚刚沾地,就一溜烟跑最前面去了。
放鹤见小栗儿来了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小栗儿道,“爹爹心疼父亲,我就下来了。”
放鹤回头,正见宴绯雪给白微澜揉腰。
放鹤眼珠子转了下,还记得着白微澜说他和谷雨体格不行,此时大声嚷嚷道,“澜哥你不行啊,还要燕哥哥给你揉腰。”
放鹤这话落在几个已婚大人的耳朵里,分外刺耳。
万梨和万杏偷偷侧了脑袋,余光中,白微澜抓着宴绯雪的手,不让宴绯雪给他揉了。
他们回来的路上孩子嘻嘻哈哈很热闹,田里好些村民都跑来看一眼热闹,纷纷道这河虾个头不错。
正好燕椿两兄弟拿着小铁丝一个小鱼篓路过。见白微澜一行人捞野味,问白微澜有没有兴趣和他们一起钓黄鳝。
“上午刚把油菜田犁了,翻出来好些泥鳅和黄鳝,刮田埂的时候发现了好几个黄鳝洞,试试看能不能钓出来。”
白微澜还没见过生的黄鳝,只听过钓鱼没听过钓黄鳝,眼里有些意动。
宴绯雪道,“去吧,反正你在家也碍事。”
白微澜本来想去的,一听宴绯雪说他碍事,心里不得劲儿。
但是家里确实来了两个哥儿,房子也就那么小,他杵着确实挺扎眼的。
赶明儿就买个大的房子,大到宴绯雪喊他吃饭要绕一圈院子。
布谷鸟一声声啼鸣,原本一丘丘油菜田此时都变成了混黄的水田。
溪水顺着田间沟渠四通八达的灌溉着田间。水流溢满乡间的小路,哗啦啦的把路面冲刷的很干净,露出坚硬的地面和石头。
燕家两兄弟有经验,穿的草鞋来的,踩在水面上方便的很。
白微澜还得脱鞋,但没水路的时候,是石子泥土小路。白微澜脚底咯不舒服,只得弓着脚背走路。
燕椿见他这样,开玩笑道,“白兄弟这可是天然的按摩,那有些有钱人还专门花钱做。”
白微澜嗯了声,脚底的石子被世世代代的路人打磨的光滑。也不知道是石子磨脚还是脚磨了石头。
纨绔也分三六九等,那些下流纨绔玩的花样他也不是没听过。
仅仅是看个歌舞,捶肩捏背各一人,还有一人专门伺候喂果子,还专门寻一双玉手接吐出的葡萄果皮。
那等放浪形骸纵情声色,着实没这山野间的日子畅快,也难怪宴绯雪不愿意跟他回京。
来到田间,大伯父还在田里赶着牛犁田。大伯母拿着锄头把旧的田埂挖下来。
一锄头下去就看到田埂中很多洞孔,这些都是黄鳝蚯蚓或者泥鳅钻的。
如果不重新修补,这田里的水就容易漏,影响水稻涨势。
把旧的田埂扒拉下来后,再用四齿耙钉把新的稀泥贴上去。再拿挡板似的农具使稀泥贴服田埂。这工具叫当地人叫扯板,用在大伯母手里像是刷墙的刷子一样好用。
这新的田埂扯弄好后,还可以在上面种一些豌豆、黄豆、高粱之类的。
大伯母看到白微澜也来了,招呼他过来,“这边来,我刚刚看到好几个大的黄鳝孔。”
钓黄鳝也像是钓鱼一样,在小铁丝的小钩子上挂点土蚯蚓,再把诱饵放入洞孔里,然后慢慢等着。
白微澜也学着燕镇的样子,上了蚯蚓诱饵,放入洞口等着。
燕椿见他捏着蚯蚓的动作毫不含糊,开口道,“我还以为你怕这些虫子。”
白微澜笑着没说话。
原本是怕的,只是和小栗儿待多了,孩子什么都敢捉。要是他不跟着捉,孩子就会用一种很茫然又无辜的眼神望着你。
死要面子的白微澜就这样一步步克服了龟毛的洁癖。只是现在还是只敢捉小蚯蚓,看到大的还是犯恶心。
几人说话间,洞口水面波动一圈,而后手中的小铁丝被扯动了。
白微澜快速往岸上提拉铁丝,一条大拇指粗的黄鳝甩了出来,阳光下肚皮发黄,大伯母一口断定,“有五两了。”
“这怕是活了两年以上啊。”
燕椿眼热的厉害,不甘在这洞口守着,自己挽起裤腿下田准备徒手捉黄鳝去了。
不知道白微澜今天运气比较好还是怎么的,一排田埂他挨个钓去,收获了好几根大黄鳝。
最大的大伯母说有九两,把铁丝都掰弯了差点就逃走了。
“小白,快用你簸箕堵住水沟。”
大伯母喊的急,白微澜反应也快,立马拿着簸箕堵在小水沟里。
他刚准备问做什么的时候,就见坡面水沟上,滑下几只乌溜溜的东西。
好几只拳头大小的黑团子,在水面上随着坡面忽高忽低的。像是冲浪似的,一屁股都冲进了白微澜的簸箕中。
白微澜数了数,一共五只。
此时这些黑东西都蹲在簸箕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周围。整个圆头圆肚子像是乌鸦,只是看着黑绒绒的十分可爱。
大伯母道,“这是秧鸡,喜欢生在水边芦苇荡里还有秧田里,这估计是上游哪家割水渠边的草窝,这一窝小秧鸡才冲了下来。”
“这个对秧田好,捉田里的蚂蚱和蝼蛄,两只脚跑的飞快,一般人都捉不到。
不过它们喜欢在秧田抱窝也会压坏秧苗,一般捉到都会放了他,村里人也不吃,据说挺好吃的。”
这捉了又放,当然是给孩子先玩会儿。
这么毛茸茸的小秧鸡可比小鸡崽结实看着可爱。
白微澜也钓了近十根黄鳝了,也够饱饱吃上一顿,准备收工回家。
正好此时放鹤带着李润竹来找他了。
放鹤赤脚在溢水的小路上像是泥鳅一样灵活,李润竹踩着两边草垛慢慢挪动,看着比他刚才还笨拙。
李润竹见到白微澜了,在原地松了口气。
白微澜走近,李润竹立马道,“听说昨天赵潜运来找你了?”
“找了,只是没看到人。”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白微澜看了李润竹一眼,后者立马解释道,“不是派人监视村里动静,是张石林昨晚在我家酒楼里喝酒喝醉了,四处撒酒疯。”
“嗯。你来找我什么事?”
白微澜一手拎着鞋子,一手提着簸箕,里面的黄鳝像是蛇一样游动想要爬出去。
放鹤怀里兜着五只小秧鸡,时不时拿着木棍子,把探出头的黄鳝打了回去。
这样闲散的父子日常里白微澜身上多了一种松弛,李润竹羡慕但又不敢怠慢白微澜。
他苦笑道,“和赵潜运一样,怕你改了阵营。”
“赵潜运是被逼到了绝路,没有办法连你都找来了。”
白微澜道,“赵家远比你想的要深,目前还不是绝路。”
“不过,我拒绝了赵家,相当于我拒绝了一笔趁机两头发财的机会,这笔人情债我会挂你李家名下。”
“这是自然。”
白微澜道,“赵家也正在四处筹钱调运粮食。”
李润竹不知道白微澜哪来的渠道探听城内每家机密的,但是对白微澜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他此时,除信任白微澜外别无他法了。
“赵家把油菜籽又擡高了两成,李家账面上已经举债累累,没有办法再继续斗下去了。”
“但要是不继续斗,这些债务就能拖垮李家。”
赵李两家都面临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地,竟是同一时间都想到了白微澜。
白微澜在心里拨动着算盘,沉思了片刻后,对李润竹道,“变卖些李家名下的铺子田产,务必要追稳这个月。”
“变卖家产……”
李家百年基业,代代人打下的基业累积到现在已经是良田万亩。
真要做到这一步,无疑不是给赵家一个信号给众商铺百姓一个信号,李家穷途末路了?
白微澜看出李润竹的犹豫,“这有什么区别?你要是斗败了,始终是要变卖家产还债的。
现在这招以退为进,才能逼的赵家动了最后的底线。”
“最后的底线?”李润竹在脑海飞快盘算,真论资金,赵家还把控了整个城内的当铺。难道这个底线就是当铺?
白微澜卖了个关子,只道,“赵家在李家面前最自负,这点你是知道的,你李家越是变卖家产,他越是强撑着,想别的办法给你重重一击。”
李润竹点头,或许是因为赵家发家本来就不光彩,赵家人一向自负自傲。
就拿赵家调查白微澜身份来说,他当时也跟着放出破落户的消息,赵家压根就没看在眼里,更不会仔细调查。
自负的赵潜运被他看不起的破落户打的着急上火,这无疑不是自乱心神。
李润竹背后的动作,白微澜自然知道,而且还默许了。
他心里还没高兴一会儿,又想到自己要变卖家产,族里那些人不知道怎么阻扰。
白微澜看着将要爬出簸箕里的黄鳝,那放鹤手里的木棒不轻不重的敲了下,“这叫引蛇出洞。”
李润竹对这滑不溜秋像蛇一样的东西没有好感,但是吃起来味道确实不错。
李润竹此时得了白微澜指点,见他不慌不忙自己心里也静了下来。
白微澜见他松了口气,宽慰他道,“此战赢了不但击垮了赵家,了结了世仇,更是让李家赚的满盆钵。”
李润竹细细思索了番,最后恍然大悟,“多谢白兄指点。”
“我回去就告诉
放鹤一路听的懵懵懂懂的,他道,“为什么还要高价收购其他地方的油菜籽啊。”
白微澜道,“周边的鱼儿都来你家池塘,别人都缺就你有,价格还不是你定?”
“我不会跑去别的地方买啊。”
“跑去别的地方买,山路水路都是要运费关卡税费和时间人力成本,算下来的成本,比在当地买的价格还会高出不少。”
“现在还是,别人自己出运费跑来卖给你。”
放鹤隐隐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一路都在琢磨,衣兜里的小秧鸡闷的咕咕直叫。
“别把它闷死了,大伯母说村子里人只捉来看看新鲜,不会吃的,这鸡能捉田里的害虫。”
放鹤低头用手指头跑脑袋,“好的,回去给他们看两眼,就放它们走。”
回到家后,黑团子似的五小只,果然吸引住了谷雨和小栗儿的目光。三个孩子拿着小锄头,在院子的土里翻蚯蚓给叽叽喳喳的小秧鸡喂食。
万梨一看到白微澜簸箕里的黄鳝,兴奋的两眼放光,直说今晚有口福了。
宴绯雪家里没有杀黄鳝用的锥子,要先把黄鳝头用锥子固定在砧板上,然后方便开肠破肚。
万梨还亲自跑他家小饭馆拿些刀具,顺便拿一些炒黄鳝和螺丝的酱料。
这些酱料还是他在张家研究出来的,他爹知道了立马就把方子拿去用,结果调出来的味道还不同,最后干脆叫万梨给他调着备好。
万梨去小饭馆的时候,他爹正往家里取东西了,两人打了个错肩省了一顿数落。
他娘见到他还很惊讶,万梨又不会撒谎,支支吾吾说是有事情要做。
他娘见他这样也没追问,还给万梨塞了好些食材带过去。
藕心菜、月亮菜、茭白、水芹菜。荤菜万梨不敢拿,因为他爹最是抠门,少一截猪小肠他都能知道。
这些素菜买的多,他拿一点也不会被发现。
万梨做菜很利索,有万杏和宴绯雪给他打下手;院子里做着两个随时待命的白微澜和李润竹,像蒜头姜葱小琐碎,他俩都干的飞快。
两人正准备凑孩子那边看五只小黑团子,就被宴绯雪安排了一个任务。
把一盆螺丝拿剪刀剪去螺丝尾,这样螺丝一唆就吃到肉了。
“得了,保证快速完成任务。”白微澜对宴绯雪笑道。
李润竹见夫夫俩之间笑语融融,自己识趣的低头剪螺丝尾。
别说这一个个剪着,不知不觉就迷上了,干着干着还有了成就感。
李润竹一擡头,就见白微澜压根儿就没剪几颗,都是他剪的。
“你刚刚不是说保证完成任务?”
白微澜擡起剪好的螺丝,“这任务不就完成了?”
白微澜甩甩根本就没用力的手腕,一手端着木盆一手甩着腕,进门前,只听见人嚷嚷自己手剪麻了。
李润竹看了看自己脚下一堆残渣,明明是他做的,却被抢了功劳,这种人还真是怪讨厌的。
他看着宴绯雪给人揉手腕,身为垫脚石的李润竹有些恍惚。
这样幼稚的白微澜,真的能决定两家的命运?
春日晒的李润竹神情游离,耳边是孩子们嬉闹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传来了勾人食欲的饭菜香味。
春螺干净吐出的泥少,放了紫苏、桂皮、生姜,用调好的酱料爆炒,整整盛了满大木钵。
黄鳝用爆红的辣椒干煸,外焦内嫩口感十分苏爽。香味扑鼻馋得院外两只黄狗呜呜咽咽的摇着尾巴,狗脑袋忍不住往门口探,但也十分听话没有进屋子。
菜炒完后,天边红霞渐浓,院子里大片金灿灿的夕阳,照的地上五只小黑团子都显得十分神气。
春风一吹,田洼里响起零星的蛙鸣。
“就在院子里吃饭吧,把桌子擡出来,难得春天好天气。”
宴绯雪一提议,众人都觉得不错,农家野餐的气氛顿时就出来了。
一张桌子摆满了菜,香辣螺蛳和干煸黄鳝还有一个鲫鱼豆腐汤就有三个大海碗。其余酸辣鸡杂藕心菜、肉丝爆茭白、月亮菜、腊肉水芹菜、韭菜炒河虾等林林总总一共十三个菜。
万梨做菜色香味俱全,一向胃口不好的万杏都来了兴致,连添了两碗饭。
就连李润竹都啧啧称奇,“这手艺确实不错难得。
难怪都说赵潜运也爱上张石林家里吃饭。这手艺都比上酒楼里的大厨了。”
万梨听了十分高兴,对于自己的厨艺,他一向十分自信,此时听见旁人夸他,也大方的承认。
“酒楼里的厨子烧的太过刻板,人多了就只能按照定量来调配各种酱料火候,做菜最重要的是掌勺人的心思,肯花心思都不难吃。”
万杏吃的满足,还不忘补充道,“这种还是要天赋,你看看你爹比你多几十年经验,但是做的就没你好吃。”
几人吃的很欢畅,谷雨也比以前胆子大了很多。虽然有外人在场,有点拘束,但他自己夹菜还挺主动频繁的,没有像以前埋头吃白米饭。
白微澜吃完一块排骨,朝一旁趴在石阶上的大黄狗一丢,那眼巴巴的狗眼顿时一亮,夹着骨头跑一边吃去了。
凉风一吹,院子外栗子树沙沙作响。
院子里的香味散到小路上,勾得田间劳作的村民,都扛着锄头回家烧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