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剧院窗台上,几个孩子正练习小提琴,琴音轻柔,仿佛为这座城补上一层柔光。风从巷口拂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旋转数圈后又静静落地,那画面恍若一场演出已在无声中落幕。
我搭乘小船渡海前往库尔斯沙嘴。船在沙洲与泻湖之间滑行,夕光投在水面,恍如神话折射的梦。
女巫山是一片林间雕塑园。每一棵树都刻有形状奇异的人脸、鸟翼或双蛇之口,若在夜间,定是吟诵与咒语交织之地。
我独自沿着木道前行,微风拂叶,像低语在耳。导游说,有人声称这里能听见失踪亲人的声音。阳光斜洒在雕像上,投出幽微的影子,如同另一个世界在窥探。
山脚一侧,有一片琥珀采掘旧址,我俯身拾起一块被打磨光亮的碎片,那里面仿佛封着一只古虫的轮廓。瞬间我明白:克莱佩达不仅是港城,它像是一块时间的凝结体。
我写下:
“琥珀不是宝石,而是被封存的眼泪;而克莱佩达,是以风将这泪吹回人间的城市。”
在林深处,我发现一棵孤立的枯树,树干上刻有旧立陶宛文的誓言。我用手轻触那刻痕,仿佛触碰到了某种古老而沉默的祈愿。
入夜,我走进木偶博物馆。馆内黑白光交错,墙上悬挂着各种表情的木偶,从布拉格到格鲁吉亚,从古巴到波兰。
那只被称为“维尔卡”的木偶,在玻璃柜中仿佛仍微微眨眼。馆员悄声说:“她不是展品,是等一个人的。”
我久久注视那对木眼,忽而泪涌眼眶。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超越语言的共鸣。
我写道:
“这城的童年,不是涂鸦与糖果,而是寂静中被木头记下的哀歌。”
馆内有个儿童绘画角,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画的“梦中之城”:有些是飘浮的剧院,有些是会唱歌的灯塔,还有的是木偶变成大人带他们回家。我坐在一旁,听到一位小女孩对母亲说:“她会等到我长大。”那句话如同晨星,微弱却执着。
我站在长堤尽头,夜色笼罩海面,浪潮一层层铺来,像在纸上盖印。
天边一轮残月,从云缝中露出,海风从西方而来,直吹我面颊,也吹动了旅途中沉淀的每一页纸张。脚下的石堤仍残留着二战时期的防空洞口,那是另一个时代沉默的回声。
就在那一刻,我掏出笔,在《地球交响曲》的章节页末写道:
“克莱佩达,是沉默者的信使,是一封封未寄出的信,在波罗的海反复诵读。”
我仰望星空,隐约看见云间星芒指向西方。
那是格但斯克的方向——波兰北岸的传奇港城,是自由、工业、历史与海洋的交汇地。
我轻声道:
格但斯克,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