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此刻慌乱,或急于向京都传信自证清白,便是自投罗网。
她缓缓将信纸凑近烛火,看它烧成灰烬。
三日后,城主府设宴招待苗疆十八寨的长老。
宁凌周特意安排李砚书坐在自己身侧,指尖摩挲着酒杯低声道:
“王妃可知,这些长老最恨什么?”
李砚书垂眸:“请殿下明示。”
“叛徒。”他轻笑,“特别是...伪装成盟友的叛徒。”
话音未落,一名长老突然拍案而起:“这酒里有毒!”
宴会大乱。
侍卫从李砚书厢房搜出未用完的毒粉,与酒中验出的成分一致。更致命的是——毒粉包上竟绣着顾家的暗纹。
“王妃还有何话说?”宁凌周冷眼旁观。
李砚书环视四周,苗疆人愤怒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刺穿。她突然明白,从狩猎那日起,这就是个死局。
黎明时分,李砚书被押往悬崖绝壁上的石牢。
宁凌周亲自锁上玄铁链:“这里风景甚好,正适合王妃静思己过。”
李砚书突然抓住他衣袖:“殿下难道不想知道,为何他们非要你死?”
宁凌周掰开她的手指:“你活着比死了有用。”转身时,袖中落下一只青瓷瓶——里面是三个月的解药。
当夜,石牢突发大火。
等侍卫赶到时,只余焦骨一具,腕上还戴着李砚书的玉镯。宁凌周凝视灰烬中未熔的金簪,嘴角微勾。
那根本不是李砚书。
十日后,京都收到急报:奕王妃染瘴气身亡。
皇帝在早朝上摔了茶盏,顾巍当场黑脸,李鹤直接吐血昏厥。
城主府密室的青铜灯树映得宁凌周半边脸晦暗不明,他指尖划过南疆舆图某处:“五哥可听说过苗疆十八寨的‘活人坟’?”
宁凌宣手中茶盏一顿,釉色青瓷映出他骤然锐利的眼神:“你要用那个囚她?”窗外忽有惊雷滚过,雨丝顺着瓦当砸在石阶上,像极了京都的暴雨。
“陛下和顾家既敢把眼线塞进本王寝榻之侧...”宁凌周突然捏碎掌中蜡丸,猩红药粉簌簌落在舆图之上,“就该料到有棋子成为弃子的一天。”
宁凌宣不置可否,他低声说道:“前几日,你托我办的事,有眉目了。”
宁凌周凑近去,二人密谈了好久,宁凌周的眼光越来越亮。
大昭京都,姜府。
姜离已然过了十七的年纪,在京都之中,这般年纪的女子确实该嫁人了。
她不再终日郁郁,可也说不上开心。
总之,最起码是处在平静之中吧。
这样也好。
姜离暗暗地叹了口气,窗边桂花疏疏而落,深秋已至,荷花残落,故人…也逝去。
“姑娘!”晴欢“哒哒哒”从外间跑来,沾染了一身桂花香气。
姜离懒得搭话,以往晴欢这般动作,定是那人又来了。
晴欢已然跑到姜离身边,凑到姜离身旁,颇有些疑惑地顺着姜离目光的方向看去,可最终什么都看不到。
“姑娘姑娘!”
“相爷喊您去前厅!”
姜离懒懒地收回远眺的目光,移到梨花木躺椅上悠然靠下,并不以为然。
晴欢又“哒哒哒”追到姜离身边,眼睛闪闪的。
姜离不耐烦地直接闭上了眼睛。
“谁家姑娘这般不爱理人啊?”
熟悉的温柔嗓音自外间传来,徐蔚柔的身影出现在屋中,晴欢仿佛抓到了救星,只有姜离不为所动。
一阵轻快的“哒哒哒”声。
“姑姑!”
稚嫩的嗓音叫得姜离心中一颤,她忙从躺椅上坐起,茫然平静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战儿今日怎得来姑姑这里?”圆乎乎的小毛孩让姜离心下一暖,她顺手一捞,姜战就直接坐在了她的怀中,姜离左找找右翻翻,终于把自己腰间挂着的唯一一串晴欢打了络子的玉坠子拿下来给姜战玩。
徐蔚柔宛然一笑,如今也就只有战儿还能博阿离一笑了。
“姑姑病好些了吗?”姜战把玉坠子放置一旁,先关心姜离的病情,乖巧的样子让姜离不受控制地眼睛红了。
她有些下意识地看了眼徐蔚柔,小孩子哪会说这些话?
定然是徐蔚柔教他的。
可是看到徐蔚柔同样吃惊的眼神后,姜离惊愕了一瞬,转而低头温柔问道:“姑姑没生病,战儿莫担心。”她一边说着哄孩子的话,一边还轻轻将姜战眉间紧皱着的那一块抚平。
“姑姑骗人!战儿听到大夫说是什么‘心病’!”
“姑姑心疼吗?”
“战儿给姑姑揉揉!”
奶声奶气的奶娃娃,白润的小手径直伏在姜离的心口,轻手轻脚地打着笨拙的圈。
徐蔚柔悄然背身过去抹了抹眼角。
这一年来,父亲不知多担心阿离的状况,眼看她越来越消瘦。
可是心病无心药来医,只能默默地等待她自愈。
一家人为此操碎了心。
“姑姑不哭!”
姜离哭笑道:“姑姑没哭,战儿在,姑姑不哭了。”
姜离惊觉自己近期来爱哭得紧,在她发觉这种自我放逐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了家人时,她登时收了眼泪,把姜战放到一旁,站起身来十分歉疚地对徐蔚柔说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徐蔚柔的泪再止不住,奕王外放南疆已过去一年有余,姜离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大圈,好似风中飘摇的残叶。
她笑着摇摇头:“说什么傻话,一家人不说这些。”
姜离吸吸鼻子,她听得出来这是安慰她的话,自己已然大门不出一年有余,这一年中任外间有什么风言风语,父亲和兄长都一一为她挡了去。
她也因此可得以喘息一时半刻。
见姜离精神稍稍好些,徐蔚柔向晴欢使了个眼色,晴欢得到授意便去陪着姜战玩儿了。
徐蔚柔拉着姜离坐在花格窗边:“今日父亲喊你去前厅,不为别的,是薛家和李家那两个孩子登门拜别。”
“拜别?”姜离拧眉。
徐蔚柔点点头,她压低了声音道:
“如今京中局势不甚明朗,顾皇后有孕后,顾家如今竟是略有些外戚专权之象了。”
姜离一年多未曾过问外间之事,没想到顾皇后才上位一年有余,便已有了身孕,饶是她许久不问世事,也能想到因皇后有孕,顾老将军定然不会离开大昭半步。
毕竟,顾皇后这一胎才是他们顾家最有力的底牌。
来日,陛下退位,若是皇位落入顾家之手,想必大家的好日子就都到头了。
徐蔚柔叹了口气:“如今你大哥常年在金国边境不得归,庭安因科考暂停整日跟随师傅于学中修习,霄儿这般习武之人除了前往沙场挣得军功之外,在朝中只怕无甚名堂可闯了。”
“所以,薛常景和李岑要同三哥一同前去边境么?”姜离皱眉问道。
徐蔚柔有些不忍,可是最终还是要让姜离知晓的。
她何尝不知,姜离闭门不出的这一年里,这两个好孩子三天两头便来登门作陪,只为博得姜离一笑。
只是大家都默契地对姜离心病的缘由闭口不提。
虽然未曾有人告知,不过徐蔚柔究竟年长几岁,略想一想,奕王大婚之日起,姜离便郁郁寡欢,一病不起,哪还有不知道的。
京都之中也传得沸沸扬扬。
国相嫡女,在奕王殿下大婚之际病倒,顾家那个又是个不知收敛的,可知众口铄金,不知传成什么样子了。
她虽希望姜离获得幸福,可奈何,奕王此人已然如镜中花水中月,远在南疆再无归朝之日。
如何算得良配?
姜离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犹疑,徐蔚柔冲着她温和笑了笑:“阿离啊,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向来是世间最需珍惜之物。”
姜离眼眸微闪,在徐蔚柔蕴藏着无限温和力量的目光下,姜离略束了发便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