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看着范隐,嘴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哦?”
“又是什么新奇的说法?”
范隐将那只画着螺旋的手指收回,神情淡然地解释。
“意思是,历史与人的发展,都不是一条直线。”
“它会重复,会倒退,但每一次重复,都会到达比上一次更高的地方。”
“就像你,走出了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这便是‘上升’。”
“可这条路上,你依然在用着旧的手段,争权,夺利,杀人,这便是‘螺旋’。”
长公主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变得真实了许多。
她静静地看着范隐,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透。
车厢内,那浓得化不开的香气,混合着范隐身上清冽的气息,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氛围。
“你和她,还真是像啊。”
她忽然轻声说道,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
她伸出手,那只保养得宜,指甲染着丹蔻的素手,缓缓伸向范隐的脸。
范隐没有动,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任由那只手在自已的眼前放大。
“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异想天开。”
“总觉得,这世道,这人心,都能被你们那套歪理给说服。”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即将触碰到范隐的脸颊。
咚。
咚咚。
一阵敲击声,忽然从车厢壁上传来,沉闷而清晰。
长公主的手,在距离范隐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她缓缓收回了手,脸上的那抹怀念与感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惯有的,病态而玩味的笑容。
车厢外,传来范贤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大哥,地方到了。”
范隐应了一声,推开车门,下了车。
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冲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花香。
眼前,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的尽头,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独立小院。
范贤正站在巷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紧接着,他便看见,范隐转过身,竟是朝着车厢伸出了手。
一只素白的手搭在了范隐的手臂上。
随后,长公主李芸瑞,在范隐的搀扶下,弯着腰,从那辆华美得过分的花车里,走了出来。
范贤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张着嘴,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范隐却像是没看见自已弟弟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十分自然地引着长公主,走到了那座小院的门前。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
范隐侧过身,对着长公主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芸瑞站在门口,却没有立刻进去。
她那双美艳的眸子,扫了一眼院内,又落回到范隐那张平静的脸上。
范隐笑了。
“长公主殿下,莫不是怕了?”
“怕我在里面,给您准备了什么陷阱?”
李芸瑞闻言,也笑了,那笑容如盛开的毒花,妖冶而危险。
“那自然是不会。”
“范大人想杀我这区区一介小女子,哪里还用得着陷阱这种东西。”
她说着,姿态优雅地跨过了门槛,走进了小院,身后的侍女为她提起裙摆。
范贤此时终于凑到了范隐身边,压低了声音。
“不是,你们刚刚在马车上发生了什么?”
“怎么如今这么和谐?”
他朝着院内的背影努了努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搞定我这个对我们恨之入骨的丈母娘了?”
范隐的视线依旧落在院门处,语气平淡。
“那倒是没有。”
“只是单纯,她此次返回京城,无处可去。”
“我给她帮忙安排落脚的地方。”
“这才客气一点。”
范隐的嘴角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你信不信,一会儿她就得原形毕露。”
此时,院内的李芸瑞四周看了看,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一棵老槐树立在院中,树下摆着一套石桌石凳,角落里还开辟出了一小块菜地,种着些青翠的蔬菜。
李芸瑞环视一圈,回过身,看着门外的范隐。
“除了小了点,倒还算雅致。”
“这里,就是你给我安排的落脚地?”
范隐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开口。
“嫌小,可以不住。”
“长信宫的大门,可是一直为殿下敞开,欢迎殿下您这位曾经的主人回去”
李芸瑞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化作一片妩媚的春光。
“哎呀,范隐大人,就随口一说嘛。”
“别这么小气。”
她朝着身后那群捧着大包小包的侍女太监招了招手。
“都搬进来吧,手脚麻利些。”
一时间,那些奢华的箱笼、被褥、熏香,被流水般地搬进了这间朴素的小院,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