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刺刀!反冲锋!”闫晓辉拔出指挥刀。
上千名士兵挺着刺刀跃出掩体,个个猛的像小老虎,喊杀声震得地面发颤。他们刺刀闪烁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溃兵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只顾着抱头鼠窜,把刘泽清的本阵撞得七零八落。
“放箭!快放箭!”刘泽清在后面嘶吼。
弓箭手慌忙搭箭,可新军士兵穿着半身铁甲,箭头要么被弹飞,要么被士兵们的盔甲挡住,入肉不深,只是轻伤破点皮。
有个千总急了,让人推来两门佛郎机炮,胡乱填了铁砂就放,结果铁砂全部落在自己人头上,血肉横飞,惨叫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王本强看得清楚,一个连长指挥身边十几个步兵,近距离对着那门佛郎机炮的炮手们就是一顿乱枪!
五个个炮手当场被打得成了筛子。那千总正在上蹿下跳,指挥着炮手装填火药,见十几只步枪齐齐指来吓得屁滚尿流,伏着身子抱着头就跑,在乱枪中居然捡得一条狗命。
“快,把老子的快枪队拉上去,给老子顶住!”
百十名手持步枪的家丁被命令去前面顶住,这些人虽然个个武艺精湛,敢打敢拼,可是都不傻,这情况前线全军都在往后溃败,自己顶上去不是送死?虽然大家是刘泽清的家丁,但那都是看在双饷的份上,这情况谁会自己去找死?
结果步枪家丁们没等冲到交战第一线,就被自己的溃兵“冲散”了。
“大人!快跑吧!兄弟们都顶不住了!大军正在全面崩溃!连快枪队都被溃兵冲散了!快撤吧!”一个家丁火急火燎地向刘泽清汇报着。
“我不走,我三万大军,对面才不到两千人,优势在我!我要和兄弟们在一起!我不撤…”老滑头刘泽清如何不知道该怎么选?这是在表演!
家丁们一看自家总兵又要表演了,心中暗自鄙夷。亲兵队长刘大勇一挥手:“保护将军快撤退!”
这套路都干过好几次了,家丁们驾轻就熟,几人架起刘泽清胳膊,把他扶上马,护着他就往南跑。
刘泽清回头一看,自己的三万人马已经溃成一锅粥,新军士兵像砍瓜切菜似的追杀,有个小兵举着刺刀,一刀就把他的掌旗兵捅死,帅旗轰然倒下。
一个时辰后,喊杀声、枪声渐渐停了。官道两旁躺满了尸体,干涸的血流满了沟底,把插在沟底的铁蒺藜染得通红。
闫晓辉踩着血水混合的泥浆往前走,靴底碾过一颗被踩扁的脑袋,突然发现前面有个没死透的溃兵,正往怀里塞什么东西。
“搜出来!”他踹了那兵一脚。
两个新军士兵上前,从溃兵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竟是半袋米和一块发霉的饼。那兵哭喊道:“是给俺娘留的……”
闫晓辉没理他,只是对马参谋长派来的通信兵道:“告诉王提督,刘泽清跑了,俘虏七千多,能干活的不到三千,剩下的都是老弱,要不要……”
“能喘气的都送去挖壕沟。”通信兵转述着王广宇的命令,“另外,斥候报告刘泽清往徐州方向跑了,提督让你们别追,守住邵伯镇就行。”
王本强靠在土坡上,掏出腰间的左轮,一颗一颗退出空弹壳——六发铜壳弹全打光了,铜弹壳在泥地里滚了几圈,闪着冷光。他从弹药袋里拿出新的子弹,指尖划过铜头,重新压进弹仓,每一步都做得仔细,仿佛在完成一场仪式。
七日后,淮安城外的破庙里,刘泽清正对着一盏油灯发呆。他身边只剩不到三千人,连双饷养的家丁都跑了一半。庙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进来:“大人,清军……清军来了!足有好几千人马!”
刘泽清一听顿时失了方寸,急得忙滴转圈,“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这时刘泽清手下头号猛将张彪站出来说:“将军,要不咱们干脆降了清军吧。”
“先前我手握三万大军时,清军来招降我没答应。如今咱们只剩下这点人马再投降恐怕本钱不够,不会被满清重用啊。”都这时候了,刘泽清还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将军!都火烧眉毛了!要是再犹豫,您就连这点本钱都丢没了!”张彪气道。
“哎!这事儿你去办吧。”
……
半日后,刘泽清推开庙门一看,只见十几个八旗骑兵正站在庙外,为首的是个戴红顶子的佐领,手里举着多尔衮的令牌:“刘将军,陛下说了,鉴于你你主动归顺,保你总兵官职,麾下人马照旧编为一营。”
刘泽清看着那些骑兵胯下的神骏战马,再看看自己身边穿着单衣、冻得发抖的残兵,突然笑了。他解下腰间的佩刀,跪地递给那佐领:“告诉陛下,刘某愿效犬马之劳。”
半日前,黄河岸边,多尔衮正站在一艘大船上,看着南岸的炊烟。五万满八旗士兵列在河滩上,甲叶在阴雨天里仍闪着冷光;三万蒙古骑兵散漫地牵着马,有的手里拎着把破刀,有的腰间别着骑弓,像牧民多过战士;五万绿营兵像蚂蚁似的扛着粮草,不少人陷在泥里,被监军的鞭子抽得惨叫。还有不少绿营正在冰冷的河水里搭建浮桥,不时有人被奔腾的黄河水冲走。
“陛下,刘泽清降了。”范文程站在旁边,手里捧着降表,“他说愿为前驱,攻打扬州。”
多尔衮把降表扔在水里,看着纸页被浊浪卷走:“这种废物,留着填壕沟都嫌占地方。”
“陛下,刘泽清毕竟久经战阵,麾下还是有些能打的兵将,不如就让他们去打头阵,消耗一下对面的实力。”范文程谏言道。
“哼,他现在有那实力还用来投朕吗?就封刘泽清为临清总兵,令他即刻率部与我大军汇合。让绿营加快浮桥搭建速度,三日后大军就要渡河,破扬州城,允许抢掠三日。”
北岸的号角声突然响起,满八旗士兵举起长矛欢呼,绿营兵们却埋下头,看着脚下的烂泥——他们知道,再过三日,这烂泥里埋的,恐怕就是自己的骨头了。
扬州城墙上,王广宇正用望远镜望着北方。雨停了,天边透出一丝微光,能隐约看见黄河方向的烟尘。马参谋长递过来一件雨衣:“提督,夜里要降温。”
“无妨,老子没那么金贵。”王广宇放下望远镜。这时苏怀玉也走上了城墙,接口道:“天再冷些才好。这北边已经断了漕粮一年多了,清军物资筹措极为困难,尤其是棉花。据说到现在他们才筹措到不足一半的棉衣,你说到时候这些棉衣会配发给满洲八旗兵还是绿营兵?嘿嘿,到了冬天就有意思了。”
他指着远处正在加固的防线,“老王,这各队要再加快些进度,等清军来了,就让他们尝尝铁蒺藜拌炮弹的滋味。”
城根下,被俘的刘泽清部下还在搬石头。一个老兵抬头望见城墙上的新军士兵正擦拭步枪,突然对身边的人道:“听说这些兵都是湖广来的,那边连流民都给分田了,真后悔当初没逃去那!咋地全家也能吃顿饱饭……”
旁边的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点!被监工听见,又要挨鞭子!”
老兵却没缩脖子,只是望着北方的烟尘,喃喃道:“要是真能吃饱饭,让俺干啥都行啊……”
远处的运河上,一艘运粮船正挂着风帆快速驶来,船头插着代表大明的日月旗。这船里装的是从南京运来的弹药和冬衣。真正的硬仗,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