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时,只见棉袍上已经多出了五个血洞,鲜血正汩汩往外冒。“狗娘养的……”他想骂出声,却只咳出一口血沫,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四个亲兵惊呼着扑上来,想要把张献忠架起来背走,可是一个亲兵刚摸到张献忠的胳膊,第二排枪响了。子弹穿透他的后背,血溅在张献忠的脸上,温热的。另外两个亲兵也同时被子弹打翻在地,痛苦地翻滚、哀嚎。
最后一个亲兵还想拔枪还击,第三轮子弹接踵而至,打穿了他的咽喉、胸口,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五轮枪响过后,土坡后没了动静。多铎走出寨墙,踢了踢张献忠的尸体,血还在流,染红了身下的泥土。“把他脑袋割下来,挂在旗杆上。”他对谭泰道,“天亮后,全军进攻。”
天刚蒙蒙亮,清军的号角就响了。一万陕甘绿营兵举着长矛嗷嗷叫着就往前冲,刘芳名拄着拐杖站在阵前,喉咙喊得冒烟:“破了营寨,女人财物随便抢!”绿营兵们冒着北城寨射来的箭矢、铅弹、炮子,红着眼在壕沟上搭上木板,后续兵马源源不断地踩着木板冲到寨墙下。不少人被后面的同伴挤着,不由自主地就往壕沟里跳,竹片刺穿了不少人的脚掌,惨叫声此起彼伏。
寨墙后的大西军慌了神。张献忠的死讯今早就彻底传开了,辅兵们缩在一起发抖,步兵们握着削尖的木棍的手直冒汗。李定国站在寨门楼上,手里的左轮手枪对准冲在最前面的绿营兵,却迟迟没扣扳机——他知道,这一枪打出去,也没啥用,还白白浪费了一颗宝贵的子弹。
“将军,清军冲过来了!”一个骑兵大喊。刘芳名的绿营兵已经填平了半条壕沟,正架上竹梯往寨墙上爬。有的手里还举着点燃的火把,使劲往寨里扔,企图烧掉寨中帐篷、粮草。
李定国咬咬牙,扣动扳机,子弹穿透了一个绿营兵的胸膛,那人惨叫着摔下去,后面的人却踩着他的尸体继续上。
“杀啊!”孙可望在县城里听见枪响,带着两千步兵冲了出来。他的九环大刀劈翻了两个绿营兵,却被一支冷箭射穿了左臂。
“文秀!快开后门!”他嘶吼着,“咱们撤!”
刘文秀在北城寨南面的寨门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下令打开寨门。
清军的大队兵马很快就冲垮了李定国的防线,吴三桂的关宁兵兵像潮水般涌进来。李定国招呼着刘文秀、艾能奇等人组织骑兵从南门撤退,大西军辅兵们哭喊着也跟着从寨子南门往外跑。黑暗中不少人掉进壕沟里,被后面的人马踩成了肉泥。李定国本想组织起步兵断后,却被溃兵冲得站不住脚,只能跟着往县城退。
“别退!跟他们拼了!”艾能奇挥舞着左轮手枪,一枪打死个满洲兵,却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射中了小腹,幸亏亲兵拼死相救,才逃得一命。
正午时分,南充县城的北城门也被攻破。多铎骑着马走进县衙,张献忠的狗肉还在铜盆里,只是已经凉透了。谭泰捧着张献忠的首级进来,上面的眼睛还圆睁着,像在瞪着这乱世。“王爷,绿营兵正在搜城,”谭泰低声道,“孙可望和李定国带着残部往南跑了,要不要追?”
多铎看着窗外的火光,百姓的哭喊声和清兵的狂笑混在一起。“追,当然要追!”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往嘴里倒了口,“我要让这些南蛮子知道,和我大清做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南逃的路上,孙可望和李定国收拢了残部。三千骑兵走在山路上,马蹄踏过碎石,发出“咯吱”的响声。李定国的左臂被箭再次射伤,用布条缠着,血还在渗。“大哥,前面有个废弃的驿站。”他勒住马,对孙可望道,“咱们歇歇脚吧。”
驿站的破屋里,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正发抖。他是四川布政使司左参议刘泌,本是要去北面巡视战备情况,不想在这里被大西军抓了个正着。
“将军饶命!”见孙可望提着刀进来,他“扑通”跪倒在地,“小人知道永历帝的下落!”
“喔?你知道?在哪里?”孙可望问道。
“他……他逃到了遵义!”
孙可望的眼睛亮了。李定国也凑过来,左臂还在流血:“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刘泌磕头如捣蒜,“上个月我在重庆见过他,身边只有二十多个护卫,还说要号召川中军民打回江南,活捉朱华奎和李明呢!”
李定国与孙可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火焰。“好!”孙可望一拍大腿,“文秀、能奇,你二人带两千人守住前山关,一定要顶住多铎的进攻;李定国,你带一千精骑跟我走,去‘迎接’圣驾!”
李定国抽出腰间的左轮手枪,坚定的声音在破屋里格外清晰。“大哥放心,”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弟定不辱命。”
驿站外的风卷着落叶,吹过骑兵们的甲胄,发出呜呜的声响。远处的山林里,几只乌鸦被惊起,盘旋着飞向西南,那里是遵义的方向,也是永历帝朱由榔藏身的地方。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迎接”,将会把大西军最后的火种,拖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