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汉苦笑:“瞎看。祖上传下来的,字都认不全。”
夜里,潘安和李龛挤在外间的小炕上。风雪拍打着窗纸。潘安低声道:“李兄,这薛老哥……是个好人。”
“嗯。”
“这日子,过得真不容易。”
“嗯。”
“要是……”潘安犹豫了一下,“要是血髅老祖那魔头真的发动,这三里坡,怕是……”
李龛没接话。
黑暗里,只听见外面风雪呜咽。
薛老汉病好后,对他们更是亲厚。
他甚至学会了开些笨拙的玩笑,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像干涸的土地遇到雨水,舒展开来。
女娃也不再怕生,会叫李龛“冷脸叔”,叫潘安“丑伯伯”。
潘安不恼,反而乐呵呵地应。
李龛的话似乎也多了些。
一次,三人喝了些酒,薛老汉说起年轻时差点被拉去修红河堤,九死一生逃回来。
潘安说起古渡国的风沙。
李龛则破天荒提了一句家中演武场的青石地板,冬天冷得像铁。
小时被族兄欺负,一个人偷偷去打拳,都能粘在上面。
“各有各的难处。”薛老汉叹道,给李龛斟满酒,
“李兄弟是干大事的人,心里装着道理。潘兄弟是吃过苦的,心里装着恩仇。俺就是个老农,心里就装着这几亩地,这间房,还有这小丫头片子。”
他摸了摸孙女的头,“可说到底,不管心里装着啥,总得有个地方让它安安稳稳地放着,是不是?”
李龛举杯,一饮而尽。酒很辣,一路烧下去。
潘安用力点头。
那一刻,炉火正旺,映得三人脸上都红彤彤的。
仿佛这世间风雪,都被隔在了那扇薄薄的木门之外。
然而,雪终有停的时候。
腊月二十二,祭灶的前两日。
天气奇寒,滴水成冰。
兖州城内外,百姓都缩在家中,准备着过小年。
深夜,李龛在客栈房中突然睁眼。
几乎同时,隔壁传来潘安急促的叩门声。
“李兄!地脉有异动!我种的逆命钉触发了!”
两人冲出客栈,立于屋顶。
只见原本沉寂的兖州大地,在某种无形的感知中,正隐隐传来低沉的、仿佛巨物翻身般的轰鸣。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魂魄的“震动”。
无数细微的、只有他们这般道行才能窥见的血色纹路,正以城西某处为源头,向着整个兖州大地悄然蔓延。
“是血髅老祖!在引动地龙……!”潘安声音发紧,“方向……是三里坡那边!”
李龛身影已然掠出,快如一道青色闪电,直奔三里坡。
潘安咬牙跟上。
三里坡静得可怕。连犬吠鸡鸣都无。薛老汉那间土坯房里,油灯还亮着。
李龛推开房门。
屋里没有薛老汉,也没有女娃。
只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冰冷的土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