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院子(2 / 2)

“老爹!老爹!”这天上午刚起了阵秋风,林昼就举着小铲子往菜畦跑,小脸皱成个包子,“我的‘守护之塔’歪啦!”

邹善正蹲在菜畦边给最后几棵白菜培土,手里的小锄头刚把湿土拢到菜根下。听见喊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那只曾经断过的右手,如今沾了泥也瞧不出啥,只指节灵活地动了动,把黏在指缝里的土搓掉。“慌什么。”他声音沉,带着种安抚人的稳,伸手轻轻拍了拍林昼沾了沙土的小手,“去东厢房窗台下拿点细绳来,要细的。”

林昼立刻像得了令的小兵,“哎!”一声就噔噔噔跑了。邹善走到院角那堆“塔”前——是林昼用青砖围的圈,里头填了沙子当“护城河”,最中间插着马超编的草龙当“了望台”,方才的秋风把西边的几块砖吹松了,草龙歪歪地垂着,龙须都断了一根。

他蹲下身,右手手指先扶住松动的砖,指尖抵住砖缝轻轻一推,“咔”地一声把砖归了位。左手接过林昼跑回来递的细绳,右手捏着绳头往砖缝里穿——那动作竟比缝衣还细,指尖绕着绳打了个活结,又顺着砖边缠了两圈,系得牢牢的。

“这边!老爹这边也要绑!”林昼蹲在旁边,小手指着东边的砖,小嘴叭叭地指挥,“夕桐哥哥说,防御塔要四面都绑才结实!”

“嗯。”邹善应着,手上没停,又去加固东边的砖。“夕桐哥哥还说,要摆三圈棋子当‘陷阱’……”林昼又想起啥,从兜里摸出颗白棋子递过来,试图复述夕桐那套“防御理论”,说得起劲时还手舞足蹈。

邹善听着,偶尔“嗯”一声。等把最后一根绳子系紧,他拍了拍“塔”身,青砖稳稳当当的,草龙也被扶直了。“先这样,结实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目光扫过院子——软榻上林夜正翻着本旧书,阳光落在他脸上,脸色比前几日多了点红润,不是那种虚浮的粉,是透着气血的暖。邹善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瞬,才收回目光,拿起锄头继续往菜畦走,“夕桐的法子,等他忙完了让他教你。”

深秋的清晨最是冷。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只泛着点鱼肚白,院子里还蒙着层薄薄的霜气,草叶上结着细小的冰晶,风一吹,透着骨缝的凉。厨房的灯却早亮了,窗玻璃上凝着层白雾,粥香混着水汽从窗缝钻出来,在冷空气里凝成团,慢慢散开。

院角那片空地上却立着道身影,离厨房的暖隔着丈远。是邹善。

他换了身深灰色的练功服,布料厚,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身形——肩背宽实,腰腹收得紧,常年劳作的肌肉是硬实的,不是那种虚浮的壮。手里握着柄刀,不是昔日战场上那柄饮血的长刀,是柄样式古朴的厚背刀,没开刃,刀身沉黑,在清冷的晨光里泛着哑光,刀鞘上缠着旧布条,是他自己缠的,防滑。

他双脚微分,与肩同宽,脚掌稳稳踩在结了霜的泥地上,鞋边沾了点白霜。脊背挺得笔直,像院外那棵老梧桐,连风都吹不动。那只曾经断裂的右手,此刻稳稳握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贴着刀柄的布条,却不见丝毫颤抖。左手虚扶在刀背中间,掌心离刀身寸许,像在感受什么。

呼——吸——

他的气息绵长而沉静,鼻息间呼出的白雾轻轻飘起,又被风打散,仿佛与这清冷的晨光融在了一起。院子里静得很,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鸡鸣,和厨房里粥翻腾的“咕嘟”声。

骤然间,他动了!

没有花哨的起手式,就是最简单的一记斜劈!右手握刀下沉,再猛地向上扬起,刀锋破开凝滞的空气,发出“呜”的一声——不是尖锐的响,是沉闷而锐利的沉,像斧头劈进厚木里的动静。动作不算快,却带着种千锤百炼的沉,腰胯跟着拧转,能看见他后背上的肌肉绷起,力量从足跟升起,顺着腿骨往上爬,贯通脊背,最终凝在右臂上,再顺着手臂传递到刀锋!

那曾经重伤的右臂,此刻肌肉贲张着,青筋在皮肤下隐隐跳动,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从抬刀到劈下,再到收势,一气呵成,仿佛那场断骨裂筋的痛,不过是场远得记不清的梦。

劈、砍、撩、刺……一招一式都是老底子的功夫,古朴却凌厉。刀光在他周身划出冷冽的弧线,卷起地上的落叶与薄霜,叶子被刀风扫得“簌簌”响,霜粒在空中散成白雾。每一次挥刀,都跟着短促有力的吐气,“哈”一声,白雾在嘴边凝成缕,又被刀风带散。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顺着刚毅的下颌线往下滑,滴在冰冷的泥地上,“啪”地砸出个小湿痕。

他练得极专注,眼神沉静得像口古井,只有刀锋所向时,才闪过点锐光。那是沉淀了岁月与血火的刀法——早年在战场上是杀伐的狠,如今却多了份守护的重,每一刀劈出去,都像在为身后的人挡着什么,凌厉里裹着内敛的锋芒。刀锋过处,空气仿佛被生生割裂,留下道无形的轨迹,连风都绕着走。

厨房的窗户“吱呀”被推开条缝,林昼揉着惺忪的睡眼,小脑袋探出来,头发还乱糟糟地支着。“老爹?”他含含糊糊地唤了声,看到院中那沉凝挥刀的身影,顿时不困了,眼睛亮晶晶的,扒着窗沿一动不动,小嘴微张着,看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