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咎脸色青白交错,他未料苏子欲不仅心思玲珑,辞锋亦如此锐利,竟将他所疑——驳倒,更占尽道德实务之高地。
他嘴唇微动,欲再争辩,却被祈瑾玉打断。
“够了。”祈瑾玉声如断玉,一锤定音,“苏先生计划周详,思虑深远。此事利远大于弊,就此定下。秦军师,你既存疑,便由你协助于欲,处置招募及安保诸事,务使作坊顺利建成,无人滋扰。”
这安排可谓微妙,既用了秦无咎之才,又将他置于苏子欲之下,其中深意,令人玩味。
秦无咎袖中拳握,面上却只得躬身应命:“…是,王爷。”
——
数日后,寒风卷过萧瑟长街,官府的告示栏前围满了人。
衙役敲锣高喊:“王府令:即日起,大量收购洁净羊毛,分等论价!另,招募纺工、织工,授以技艺,军属及退役子弟优先,按月发放工钱粮米!”
消息如生双翼,顷刻传遍全城,飞入周边村镇军营,在这苦寒贫瘠的北疆,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涛。
时已入冬十一月,朔风呼啸。
多少人家缺粮少钱,屋陋衣单,眼瞧着熬不过这严冬。官府收毛招工的消息,却让穷苦百姓窥见一丝“活”的光亮。
昔日废弃之物竟能换钱,不啻天降横财。然招募女工,尤其“需住宿厂房”一条,却如冷水入沸油,炸开一片哗然。
“什么?让女子出去做工?还住外头?成何体统!”
“就是说!我家闺女绝不去!抛头露面,往后怎么说亲?”
“管吃管住还给钱,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谁知是真是假?指不定是骗局,官府把女人聚一块,想干什么…嘿嘿~~”
“管不了真假…家里都快断炊了…”
…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疑惧远多于支持。
纵是家中即将断粮,许多百姓仍勒紧裤带,死活不让女儿、媳妇应募,生怕被戳着脊梁骨骂“伤风败俗”。
王家村。
村尾那间破败茅屋四处漏风,里头传出摔打骂咧之声。
“我跟你爹就是死,也不准你去!你想都别想!”老妇人黑瘦的手指狠狠戳着儿媳的额角,唾沫横飞,“你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想趁机改嫁?呸!没门!你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
她越骂越激动,浑身发抖,猛地抓起桌上一只豁口的破碗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你就是死,也得给我儿王三守着!今儿你敢踏出这门一步——”她嘶声尖叫,猛地朝门口一扑,竟直接瘫坐在了门槛上,双手死死扒住门框,目眦欲裂,“就从我尸首上跨过去!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