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基不稳,碉堡就是纸糊的。”
春生和石墩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黑岩继续不动声色地说:“石料接口对不齐,墙就立不牢。”
他拿起一块小石子,在泥地上飞快地画了几个简单的示意图,展示如何巧妙地留下不易察觉的隐患,比如在关键承重部位少放一块垫石,或者将石料的毛糙面朝向结合处,再稍微用泥土一遮掩……
“活,要干在明处。”黑岩用脚抹掉地上的痕迹,声音冷峻,“力气,出了。但‘结实’不结实,就看天意了。”
春生和石墩都不是蠢人,立刻明白了黑岩的意思。这是消极抵抗,是藏在顺从外表下的软刀子!这比直接冲突更隐蔽,也更安全,一旦时机成熟,其破坏力可能远超想象!
春生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除了悲痛和仇恨之外的东西——一种名为希望的火苗。他用力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懂!我负责的那段地基,我知道该怎么做!”
石墩也兴奋起来,但又有些担忧:“可……要是被那些狗腿子发现了怎么办?”
黑岩看了他一眼:“只要看起来是在卖力干活,他们看不懂这些。”他顿了顿,补充道,“找信得过的,嘴巴严的。慢慢来,不急。”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三人之间达成。从这一天起,工地上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鞭子依旧会落下,呵斥依旧在回响。但在朱和尚和他那些蠢钝如猪的手下看不到的角落,一种隐秘的反抗开始了。
有人搬运石料时,“不小心”将棱角磕掉一小块;有人夯土时,在深处悄悄留了空松;有人和泥时,水的比例总是“掌握不好”……这些细微的、看似无心的“失误”和“疏忽”,在庞大的工程中毫不起眼,却像白蚁蛀空堤坝一般,悄然侵蚀着这座碉堡的根基。
黑岩成为了这股暗流的核心。他不多言,却总能找到最合适的人,用最隐晦的方式传递意图。他利用自己懂些木工石匠技术的优势,在检查物料和指导(在爪牙看来是督促)干活时,悄无声息地留下一个个致命的隐患。
他注意到,工地边缘堆放着一批用来将来固定铁门的粗大圆木,这些木头需要阴干,但目前只是随意堆放在那里。他还注意到,李瘸子有个习惯,每晚喝点小酒,然后会到工地后面偏僻的草丛里小解……
时间一天天过去,碉堡的轮廓渐渐显现,朱和尚更加得意,在鬼子面前邀功请赏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脚下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内部正滋生着足以使其倾覆的危机。
而黑岩,则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将所有隐患串联起来,给予朱和尚乃至他身后鬼子沉重一击的时机。他像最有耐心的猎人,潜伏在暗处,等待着猎物最松懈的时刻。
星火虽微,已有燎原之势。只是,那试图吞噬一切的黑暗,尚且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