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曹矜持地点点头,用生硬的中文说道:“朱,你的,大大的好!好好干,皇军,不会亏待你。”
刘二贵在一旁敲边鼓:“是啊,朱兄弟办事,那是没得说!就是……对那帮泥腿子,是不是稍微……宽松那么一点点?真弄出太多人命,怕影响干活啊。”他毕竟是本地人,虽然投靠了鬼子,但也怕民怨沸腾,到时候不好收拾。
朱和尚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酒水溅了出来,他满不在乎地抹了把嘴,三角眼一瞪:“刘会长,你这就是娘们心思!对付这帮贱骨头,就不能给他们好脸!你松一尺,他们就敢进一丈!就得用鞭子抽,用棍子打,让他们怕!他们怕了,才肯卖命干活!死几个怕什么?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穷鬼有的是!”
他唾沫横飞,将自己的“管理心得”慷慨陈词一番,听得刘二贵暗暗皱眉,却不敢再多说。那两个日本兵似乎对朱和尚这套“铁腕”手段颇为欣赏,脸上甚至露出了些许笑意,这让朱和尚更加得意忘形。
“太君您瞧着,明天,我就能让那帮懒鬼把地基再夯深三尺!”朱和尚拍着胸脯保证。
酒足饭饱,送走了日本兵和刘二贵,朱和尚打着酒嗝,在李瘸子和王三麻子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往自己的新住处走。夜风一吹,他更是醺醺然,看着头顶那弯残月,都觉得是在对自己谄笑。
“妈的,这世道……老子总算也混出个人样了!”他喃喃自语,随即又恶狠狠地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啐了一口,“元宝镇……以前谁拿正眼瞧过老子?现在呢?哼!等碉堡修好了,老子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李瘸子赶紧奉承:“那是!朱爷您现在可是太君跟前的红人!以后这元宝镇,还不是您说了算!”
王三麻子也附和:“对对对!到时候,看谁还敢不服!”
三人的狂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显得格外刺耳。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志得意满之时,工棚里那沉默的仇恨,正在黑暗中悄然凝聚。
第二天,天色依旧在哨声中变得惨白。
苦力们被再次驱赶到工地。福伯没能再来,据说是被抬回了家,生死未卜。春生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干活时一言不发,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只有偶尔看向朱和尚及其爪牙时,眼中那刻骨的仇恨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朱和尚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对工期的催促更加严苛,对手下爪牙的纵容也更甚。鞭打和呵斥成了工地上最寻常的伴奏。
黑岩依旧沉默地干着活,他负责的是石料加工。他观察力极其敏锐,很快发现,由于朱和尚等人只顾着催逼进度,对于物料的管理和工程的质量根本无人关心。运送来的石料有些尺寸不合,需要重新敲打;地基的夯土也远未达到要求,有些地方甚至只是敷衍了事地拍了拍。
中午休息的短暂间隙,人们如同往常一样,领到那少得可怜的食物,默默地蹲在角落里啃食。黑岩却主动坐到了春生和石墩旁边。
他没有看他们,眼睛望着前方忙碌但混乱的工地,声音低沉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