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几乎已经达到了凡木的极致,灵韵充盈,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点化灵智,褪去木身,成为真正的“妖”,或者“灵”。而且以其积累之深厚,一旦化妖,恐怕将直接步入七境以上的层次,非同可。
但是,就是这最后一步,它却迟迟未能迈出。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坚韧的隔膜,禁锢着它,让它那澎湃的灵性无法完成最终的蜕变与升华。它就那样停留在临界点上,积蓄着,挣扎着,却始终无法破茧成蝶。
“快化妖了,到时候非想大师你准备怎么处理?”高见看着那棵灵韵充盈却停滞不前的古树,直接问道。在他看来,若能成功化妖,对寺庙而言或许是一大助力。
非想闻言,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却流露出一丝悲悯,他轻轻摇头,出了一个出乎高见意料的答案:
“这棵树,快死了。”
高见微微一怔。
非想的目光在那些随风轻轻摇曳的许愿木牌上,声音低沉:“这就是我刚刚所的困境。它担不起这众生愿力。受了香火,汲取了信众的祈愿与执念,就再也脱不出这无形的束缚了。看似灵性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化妖,实际上,这最后一步却如同天堑,因为它背负的东西太杂、太沉,失去了纯粹超脱的可能,结局必然是灵性散尽,归于寂灭。”
他顿了顿,将话题引回之前的难题,道理相通:“收受了那些沾染欲望的香火钱,这些孩子也就同样挂上了因果。或许能得到一时的钱财好处,解决了眼前的困境。但日后,当那些布施者一个个携带着他们的诉求找上门来,求你办事、要你回报时,你如何应对?脱不开,躲不掉。即便你能狠下心肠拒绝,也必会留下怨恨、咒骂等诸般恶果,缠绕于身,破坏清静,最后堕于痛楚啊。”
非想长长地叹了口气,月光下,他湛蓝色的脸庞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影:“所以,钱财这件事,在别处或许简单,在此地,真是难啊。贫僧可以抵御刀兵,却难以化解这‘穷’之一字啊。”
高见沉默片刻,他能理解非想的顾虑。他想了想,伸手摸向自己的芥子袋,然后将其解下,递向非想:“那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些。”这芥子袋中装有他在沧州扫平那些世家老祖时积累的财富,包括诸多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神兵利器,若拿去变卖,绝对是一笔惊人的财富,足以让这寺庙宽裕很久。
然而,非想却侧过身,并未伸手去接。
他看向高见,眼神复杂,缓缓道:“高先生,你的好意,贫僧心领。但……你也是其中一环啊,你身上的因果,牵连之广,牵扯之深,已然大得无与伦比。”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高见背负的锈刀,“若是接了你的钱,将你这巨大因果引入此间,这一寺之人,未来能得善终的,怕是没有几个。贫僧不能为了解决眼前的困顿,而将他们推向更不可测的深渊。”
他的话如同冰水,浇在高见心头。高见伸出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他明白了,非想并非不近人情,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看得太远,太清楚,所以才如此谨慎。
“这样吗?”高见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复杂,“也就是,我帮不了你了吗?”
非想摇头:“最好还是不要帮我为好。甚至……都不要过多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意指那些被他庇护的孩子们,“会出事的。”
“有那么恐怖吗?连帮忙都不能要?我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情的。”高见挑了挑眉毛,他经历过无数生死险境,面对过地仙乃至更诡异的存在,但非想这种近乎“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可思议。
就算担心一些别的,那让他们不知道不就行了?
“唉。”非想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湛蓝色的面容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终究不再言语。
有些事,点破即是劫难。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雕般沉默冷硬的覃隆,忽然微微动了。
他没有话,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鹰隼,猛地转向寺院外的某个方向,周身那收敛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蓄势待发。
他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几乎在覃隆有所动作的同时,高见也心有所感,抬起了头。
不需要心灯照影经运转,就可以感受到一股混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贪婪以及神都坊市间特有的痞悍气息,正如同污浊的潮水般,朝着这座静谧的佛寺涌来。
人数不少,而且来者不善。
外面来人了。
只见约莫二三十条汉子,簇拥在寺庙那并不宏伟的门外。
这些人大多身着颜色混杂的短打劲装,或是敞着怀,露出或精瘦或臃肿、却都带着些许粗糙炼体痕迹的身躯。他们手中拿的并非制式兵器,而是五花八门的家伙:有街头斗殴常用的包铁短棍、带着倒钩的叉子,一些朴刀之类的江湖常用的普通武器。
为首的那位,扛着明显带有法力、闪烁着不稳定幽光的鬼头刀。
这些人身上大都缠绕着淡淡的血煞之气和怨念,显然手上都沾过血,并非良善之辈。他们的修为普遍不高,多在二三境之间徘徊,靠着一股狠劲和人多势众在神都的灰色地带厮混。
从其言行举止和能量波动来看,他们不像是有深厚背景的宗门子弟,更像是依附于某个底层帮派、专门负责处理“脏活”的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