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二虎回归(2 / 2)

见二虎眉头微蹙,他又赶紧补充道:“陈大人莫急,我已经让人快马前去通知驻守在新城的东夏旧部士兵了。他们常年在此,或许知晓些前往扶桑的路径,等他们来了,定能给大人指条明路。”

“驻守?”

二虎眉头又拧了起来,显然对这个说法有些费解。他印象里,二公子行事向来干脆,既已迁往扶桑,怎会还在新城留下队伍?

“没错。”

薛洋笑了笑,解释道:“当年二公子离开时,考虑到要与大明这边保持联系,方便传递消息、往来通商,特意留下了一支队伍驻守在此。这些年,两边的粮食交易、零星消息互通,都是靠他们从中周转。如今大明境内,怕是只有这支队伍最清楚东夏国的近况,也知道该如何联络上那边了。”

薛洋往前挪了两步,身姿挺拔,脸上带着几分和煦的笑意,伸出手对着二虎做了个邀请的姿态,声音温和地说道:“陈大人这一路风尘仆仆,想来定是累坏了,不若先在这边歇歇脚,好好休整一下,养足精神再说?”

二虎听了,眉头微蹙着在心里盘算了片刻。船既然已经靠岸,确实不用再急着赶路,正好可以趁这个空档拾掇拾掇自己。这些日子在船上颠簸,风吹日晒的,身上又脏又乏,若是能彻底清理干净,换身利落的衣裳,过几日回去时也能显得精神些,风风光光的多好。

他心里自有计较,从来没想过要故意穿得破破烂烂地回去,以此来诉说自己这一路的辛苦。毕竟,船舱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宝箱才是最实在的东西,等把这些宝贝拉回去,自己这一路的辛劳和功绩自然不言而喻,根本无需用一身破烂来证明什么。

二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东夏的士兵们终于赶到了。

看到那一身熟悉的军服,二虎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这抹熟悉的颜色,此刻在他眼中重逾千钧,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亲人,所有的疲惫、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难以言说的激动。

驻守在这座新城的东夏小队长,不是旁人,正是当年拜石不为师的陈野。

回想当初,陈野的父亲陈克实在舍不得离开故土,不愿背井离乡去远方,陈野是个孝顺孩子,为了能留在父亲身边悉心照料,便放弃了随大部队前行的机会,留了下来。这些年过去,曾经那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略显青涩的小伙子,如今已长成了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男子,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与干练。

当听说外出征战八年之久的开疆军回到了新城,陈野心中又惊又喜,当即丢下手中所有的事务,带着士兵们一路快步赶了过来,脸上满是急切与期待。

“陈将军,欢迎回家。”

话音刚落,陈野便快步上前,脸上带着真切的热络,一伸手就紧紧抓住了二虎的胳膊,那股子亲近劲儿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说起来,当年二虎离开新城的时候,陈野还没到这里来,两人在此之前其实从未有过一面之缘。可即便如此,陈野对于二虎的事迹却早已听得滚瓜烂熟——那些在战场上奋勇冲杀的故事,那些为开疆拓土立下的汗马功劳,在新城的军营里时常被人提起,早已深深印在他心里,让他打心底里生出敬佩。此刻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将军,那份敬重与亲近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小兄弟不知如何称呼?”二虎看着眼前这位热情的年轻人,温和地问道。

陈野依旧抓着二虎的胳膊,脚步不停,语气里满是恳切:“我和陈将军是本家,名叫陈野,您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不必客气。”他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二虎往城中方向走,“我已经让人在城里备好了酒席,陈将军先带着兄弟们去我们的使馆歇歇脚,这一路辛苦,总得让我们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才是。”

“嗯,也好!”二虎应声点头。

若是面对薛洋,他心里或许还会存着几分警惕,但眼前的陈野穿着新城的军服,一举一动都透着亲近与真诚,二虎对他便生出了十足的信任。答应下来之后,他转头看了看身后停泊的战船,有些放心不下地问道:“那这些战船……”

陈野闻言,当即摆了摆手,语气干脆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底气:“陈将军不用多操心,我这就派两个人守着便是,在这地界上,还没人敢动我新城的东西。”

听着这股子干脆利落的霸气,二虎心里那点疑虑彻底消散了,越发确定陈野是自家人无疑。不过他也没有完全撒手不管,毕竟战船和船上的物资干系重大,还是稳妥些好。于是他点了十多个手下,让他们留下和陈野派来的人一起看守,随后便带着剩下的人,浩浩荡荡地跟着陈野往城里走去。

使馆坐落在新城城东的边缘地带,规模着实不小,足足占了百亩地。里面的布局也颇为周全,光是住房就有数百间,还带着一座独立的酒楼,各项设施一应俱全。

二虎这次带回来的人有三四百,虽说按原本的居住标准会稍显局促,但大家挤一挤,倒也都能安顿下来。

只是他们回来得太过突然,事先毫无征兆,使馆这边仓促间来不及立刻备好宴席。忙忙碌碌准备了大半天,直到入夜时分,才将热腾腾的饭菜张罗妥当,正式开始招待二虎一行人。

踏入新城,二虎一眼便察觉到,这里与自己当年离开时相比,早已是天翻地覆。记忆里的模样被层层新景覆盖,既熟悉又陌生。带着兄弟们抵达使馆后,二虎和陈野简单寒暄了几句,便让大伙儿自行安顿活动,毕竟一路劳顿,也该让他们松快松快。

而二虎自己,心里总念着从前在新城居住的那些日子,洗漱干净换了身清爽衣裳后,便带着两个随从,慢悠悠地在城里转了起来。

如今的新城,人口比当年稠密了不知多少,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可走在其中,二虎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陌生的屋舍楼宇,心头却空落落的——那份藏在记忆里的亲切感,那些与旧人相关的细碎滋味,终究是找不回来了。

临近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新城的街道镀上了一层暖金,二虎随着渐渐密集的人流,信步走到了一处格外喧闹的地方。

原来是一家新的酒楼今日开张,门前挂着鲜艳的彩绸,锣鼓声阵阵,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场面十分热闹。二虎此刻正好闲着无事,又想着使馆的饭菜想来还没备好,便也随着人群停下脚步,想借此感受一番这城中的市井气息,看看这热闹里藏着的人间烟火。

“多谢各位老爷捧场,快快请进!”

老鸨满面春风地站在大门口,声音洪亮地招呼着往来人群,热情地亲自引着客人往里走。

二虎迈开步子走上前,随手从腰间摸出两块银子扔给老鸨,而后带着身后的两个弟兄熟门熟路地走进门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在国外辗转这些年,整日里不是行军就是作战,根本没机会像这样放松下来。虽说在外面也遇见过不少女子,但她们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气息,更重要的是言语不通,连句顺畅的话都没法说,自然也就少了许多轻松惬意的感觉。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能这般随意坐下来,倒也算得偿所愿了。

二虎心里早就念着大明歌姬的风采,如今遇上了,自然要进来瞧瞧。

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坐垫上,目光落在场中女子的舞姿上,她们的动作轻盈曼妙,带着熟悉的韵味。中途,他余光瞥见自己的其他弟兄也在这儿,双方只是默契地点点头示意,并未上前打扰彼此的清静。

待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二虎心中畅快,起身准备返回使馆。

而就在这喧嚣渐起的当口,一道淬了冰似的尖锐男声陡然划破堂内的靡靡之音,像块石子狠狠砸进平静的湖面。

“老鸨!”那声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嫌恶,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的尖利,“你们这是什么不入流的青楼?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头放?你瞧瞧他那一身,隔着老远都能闻见股子酸臭,这让本少爷还怎么安安稳稳地喝酒取乐?还不赶紧把他给我叉出去!”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哥,一身锦袍用的是上好的杭绸,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暗纹牡丹,腰间系着玉带,挂着成色极佳的玉佩,走动间叮当作响,生怕旁人瞧不出他的富贵。他斜倚在梨花木椅上,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角落里那个穿着粗布短打、沾满尘土的汉子,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

他身后立着两个小厮,都是一身利落的青布褂子,此刻正弓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不住地替自家公子抻着衣角、端着茶杯,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狗仗人势的倨傲,扫视着周围,像是在宣示自家主子的威严。

这样的组合,二虎在京城的街头巷尾见得太多了。无非是哪家勋贵或是富商的子弟,仗着家里的势,整日里游手好闲,没什么正经本事,却把架子端得比谁都足。平日里不是呼朋引伴,凑在一起斗鸡走狗、饮酒作乐,便是流连于这些销金窟里,寻些风月快活,以此消磨大把的光阴。他们见了有权有势的便点头哈腰,换了面对不如自己的,便立刻摆出这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

在京城那会儿,碰上这种仗着家世撒泼的纨绔子弟,二虎向来懒得理会,多半是转身就走,犯不着跟他们置气。

可今天,二虎却半步也挪不开。只因那公子哥指着鼻子骂骂咧咧、要赶出去的,正是自己手下的弟兄。

这也怪不得弟兄们模样狼狈。使馆里的洗漱地方本就有限,回来的人又多,要排队等上许久才能轮上。再者说,大伙在国外风餐露宿惯了,一身尘土、些许汗味早就不当回事,想着先出来透透气、转一转,等洗漱的人少了再回去收拾,没成想刚进这地方,就被人这般嫌弃刁难。

那公子哥的话音刚落,他身后两个小厮便如得了圣旨一般,立刻梗着脖子站起身,满脸横肉地朝着那几个身着征袍的开疆军士兵走去,伸手就要推搡驱赶。

“滚开!”被针对的士兵里,一个浓眉大眼、满脸风霜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正是耿柏。他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桌上,酒水四溅,瓷片崩飞了几片,眼神如刀削斧凿般凶狠,死死瞪着那两个小厮,“老子在这儿喝酒花了钱的,你家主子嫌不舒服,那是他自己的事,有本事就憋着!今天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老子当场就掰断你们的爪子!”

那两个小厮本是狐假虎威惯了的,被耿柏这突如其来的气势一吓,尤其是那双眼眸里迸射的狠厉,竟像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煞气,顿时让他们心头一哆嗦,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了两步,脸上的嚣张气焰也矮了半截。

可转念一想,当着自家主子的面,被一个“粗人”吓退,传出去岂不是要被同行笑话?两人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一股羞恼涌上心头,猛地撸起袖子,露出细皮嫩肉的胳膊,色厉内荏地嚷嚷道:“呦呵?还敢在这儿耍横?我倒要看看,你这丘八有多大能耐,敢在咱的地界上撒野!”

“耿柏!”

眼看耿柏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股子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悍然杀气几乎要冲破胸膛,二虎赶忙沉声喝止。

他太了解自己手底下这些兵了。这群弟兄们常年在边境与敌寇厮杀,每日都在刀光剑影里讨生活,早就养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二虎毫不怀疑,若是那小厮真敢再往前冲一步,耿柏怕是真能红着眼把人给废了——在他们眼里,这种仗势欺人的货色,还比不上战场上一头嗷嗷叫的野狼。

若是在国外的战场上或是驻地,二虎绝不会拦着。异国他乡,弱肉强食,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不狠厉些根本站不住脚,该出手时就得毫不含糊。

可如今已经回到了京城,这里不是他们熟悉的边关,更不是二公子能一手遮天的地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虎实在不想因为这点口角就闹出更大的乱子,平白惹上麻烦。他暗自打定主意,先忍下这口气,带着弟兄们离开便是。

耿柏虽憋着一股子火气,额角青筋还微微跳着,但对二虎的话向来是听的。听到那声喝止,他重重“哼”了一声,眼神依旧像刀子似的剜了那小厮一眼,终究是没再往前冲,攥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了。

“走吧,”二虎看了眼耿柏,语气平静了些,“那边估摸着饭菜该备好了,咱们回使馆去吃。”

这点小摩擦,在他看来本就不值当放在心上。出门在外,尤其是带着这么多弟兄,安稳为上。他扬声招呼了耿柏一句,便率先转身,打算就此离去,懒得再跟那公子哥纠缠。

青楼里其余几张桌子旁,还坐着不少开疆军的士兵。他们也是恰逢这青楼新开张,想着进来凑个热闹、解解乏,此刻见二虎要走,纷纷默契地站起身。这些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汉子,早已养成了令行禁止的习惯,不用多言,便默默跟在二虎身后。

老鸨踩着碎步匆匆赶来,见两边剑拔弩张的气势已然消弭,二虎一行人正准备离开,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偷偷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脸上堆起惯常的笑,忙着在一旁打圆场。

那被吓退过的小厮心里却还憋着股邪火,方才在耿柏面前丢了脸面,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不自在。他凑到自家公子哥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语气里满是怂恿:“少爷,您瞧瞧这伙人,真是嚣张得没边了!不过是些当兵的,也敢在您面前摆谱,要不要小的找几个弟兄,暗地里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在这些仗势欺人的小厮看来,只要对方没跪地求饶、没低头道歉,便是没把他们主子放在眼里,就是扫了他们的脸面。他们最是喜欢拿捏那些看着硬气的汉子,尤其是这种身上带着股刚劲的军人——仿佛能从对方的隐忍或退让里,榨出几分虚假的优越感,以此填满自己贫瘠的虚荣心,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比这些流血流汗的人高一等似的。

公子哥斜睨了那小厮一眼,眼中满是不耐,毫不客气地抬脚就往他腿弯踹了一下,厉声道:“滚一边去!没长眼的东西!”

那小厮猝不及防被踹了个趔趄,捂着腿弯不敢作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公子哥虽说平日里爱耍些威风、欺负人取乐,但也不是全然没脑子。方才二虎一声招呼,大堂里瞬间站起来十几号人,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里带着一股子沙场磨砺出的锐气,显然是铁板一块的同伙。能让这么多精壮汉子服服帖帖跟着,这二虎绝非等闲之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真要把这伙人逼急了,自己未必讨得了好,万一一脚踢到铁板上,怕是连家里都未必能轻易摆平。这点权衡利弊的心思,他还是有的。

二虎自然将身后那几句对话听在耳中,眼角余光瞥见那公子哥踹开小厮、没再纠缠的架势,便知对方是打算息事了。他心中微动,却也懒得多做计较,只加快脚步带着弟兄们往外走。

一行人回到使馆时,正赶上厨房将饭菜端上桌。陈野早已在院中等候,见二虎回来,立刻笑着迎上前:“二虎兄弟,我正琢磨着派人去找你们呢!你瞧,饭菜刚备好,快上桌吧。今日大伙聚在一处,可得好好喝几杯,算是给你们接风洗尘了!”

“好说好说!”二虎朗声大笑,拍了拍陈野的肩膀,脸上的些许郁色早已散去,“有陈兄这话,今日这酒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罢,便与陈野并肩走向堂屋,身后的士兵们也紧随其后,一路的不快仿佛都被这使馆里的饭菜香与热络气氛冲淡了。

至于那些还没回使馆的弟兄,二虎倒不怎么担心。这帮兄弟跟着他出生入死,手里攒下的饷银不少,在外头寻个酒馆饭馆吃喝根本不成问题,饿不着也冻不着。

说起来,二虎自己其实也更偏爱在外头随意找个小馆子,呼朋引伴地喝酒吃肉,不用讲究什么规矩,自在又轻松。可眼下陈野一番好意,特意备了酒菜等着,这份结交的心意摆在这儿,他总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该走的场面还是得走一走。